中秋节的“响鞭”

27.09.2015  15:48

  地处林川乡西北角的大河欠村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小时候,村里多种有蓖麻,当地人称其为“麻头”。拿一个孩童的身高来比照,蓖麻显得高大葱茏,它们常常整齐列队于庄廓四周,或是在不太规则的青稞地边缘。微风吹来,细长的身子撑着大大的脑袋,在风中轻轻摇曳。

  入秋时节,庄稼已经收割完毕,空荡荡的麦田里,一绺一绺的蓖麻用泛着银花的身姿描述着严霜的到来。母亲说,现在还不是收割蓖麻的时候,用霜杀一杀繁茂的叶片,蓖麻才会长得饱满。然而,就在这些高大整齐的队伍中,经常会见到周身泛黄且“脑袋萎缩”的蓖麻,我们叫它“花麻杆子”。虽然没有果实可收,但它们依旧大有用途。

  中秋节那天,不等大人吩咐,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童们早就溜进蓖麻地里了,大家钻来钻去寻找“花麻杆子”——这些瘦瘦弱弱的身形在蓖麻群中分外显眼,不一会儿,就被小伙伴们挑选出来,去除泥根后就可以拧成“响鞭”了。拧“响鞭”也是一项技术活——将两根“花麻杆子”并排捋直,再拦腰对折,然后像拧绳子一样呈螺旋状拧在一起。若长度不够,可在接头处续接,再拧紧,直至成为一个麻花状的长鞭子。拧“响鞭”的活儿起初由大人示范,一两次之后孩子们便自行掌握了。

  来不及咬一口中秋的月饼,我们便兴冲冲地攥着“响鞭”到村头集合,开始轮番展示打“响鞭”的技艺,然后品评谁的“响鞭”声音更“响”,甚至“回声嘹亮”。获得好评的自然得意忘形,失利的则埋头思忖——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自己选的“花麻杆子”不够柔韧,还是拧得不均匀,或是“响鞭”末端的羽梢子粗细不当?最后,有人建议用细塑料绳做羽梢子声音会更响一些,我暗自试过,效果的确很好。

  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中秋节这天要打“响鞭”,却不曾了解其中缘由。后来在语文课本上学到了“天狗吃月亮”的传说后,才依稀明白,中秋节的月饼只有祭献给月亮后,人们才能食用。为了保证祭祀顺利,让月亮早早攀上树梢领受人们朴素的心愿,大家采用不同的方式驱赶可恶的“天狗”,不让它吃掉月亮。当时,我想象着语文课本上的孩子们敲击着铁盆满村庄乱走的情形时,不禁偷偷乐了——敲打那些家伙太笨重啦,而且哪有“响鞭”厉害呢!后来上了大学,接触了民俗学的相关知识后对中秋打“响鞭”的行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按照乌丙安先生的说法,这应该是一种游艺民俗。在纷繁复杂的民众生活中,滋生着许多关涉民间文化的娱乐活动,这些活动各有其传承的文化历史渊源。从口头文艺的“讲唱”,到民间游乐的“表演”;从少年儿童的“游戏”,到成年群体的“竞技”,无不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文化意味。

  由此,蓦然想到古代文人们喜欢“游于艺”,并将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当作艺术上的基本修养与锻炼,从而达到心灵的“富足”——那样的活法才是一种诗意的栖居啊!然而,就在蜗居城市一隅,用键盘敲打上述文字的当下,我似乎看到了许多远去的身影,他们个个背负“不好玩”、“无聊”、“无所谓”的印记,茫然行走在文化的荒漠里,固执而恓惶,焦渴又无奈……

  窗外,恍惚飘来“响鞭”的声音,仔细分辨后,才知道是小区里有人买了新车,急促爆裂的炮仗震耳欲聋,一地碎红让人感到秋意更浓了。是啊,再过一个周末,就是中秋节了,多么怀念儿时的中秋。

  远去了,那麻花辫一样的“响鞭”;远去了,那清脆舒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