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扬传统美德 共建和谐社会——青海文化名人谈青海传统美德(一)
编者的话: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青海,其大美的精神内核绝不仅仅限于苍茫与雄浑的自然之美,在源远流长的历史演进中,青海博大精深的精神文化同样为人称道。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一脉,青海文化承继了民族传统文化的优秀基因,承载着涵养、丰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时代责任。其中不少美德历经时间长河的淘洗而光彩依旧,成为滋养、熏陶青海人精神的重要源泉。为此,本报特约请青海一些文化名人,以“弘扬青海传统美德、美育,服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为主题,撰写文章,抒发感受,并于系列专版刊发,以期为地域文化如何更好地服务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做一些必要的研究和探索。
我眼中的柴达木人
柴达木,是我待过20年的地方。20年的吉光片羽,七千多个风雨晨昏的叠加,马背上的颠簸,荒原上的跋涉,小窗外的寒风,农家炕头的温热……这随风而逝的一切,都是那么叫人难忘。忘不了那里的山,忘不了那里的水,忘不了那里的事,更忘不了那里的人。
没有人给柴达木人下过定义,但作为一个相对清晰的、稳定的群体形象,柴达木人还是有着一些被人们公认的属性和特征,这属性就是大气包容;懂得感恩;坚韧不拔。
由于多民族聚居,多种文化并存,人口构成上五湖四海的特征非常明显,所以,柴达木的社会形态和人的观念都比较开放。来自天南地北不同地方的人,带来了各自不同的文化元素,产生了相互之间思想和感情的碰撞。正因为这样,柴达木人显得豁达开朗,大气包容,没有狭隘的地域和民族观念。他们不排外,不封闭,不保守。这一点,四十年前我一到柴达木就有感受。我那时刚从大学毕业,心里总有一种远离故土、举目无亲的落寞和孤独之感。我所在的单位——海西蒙古族藏族哈萨克族自治州革委会政治部宣传组(海西州委宣传部的前身)的同志也许看出了我的郁郁寡欢,下班以后,就常来我的住处坐坐、聊聊,帮我捅捅炉子,加加煤砖,有时还邀我到家里吃顿面条、饺子什么的。工作上,他们更是关照有加,主动为我提供报道线索,带着我去基层采访或调查研究。稿子写成以后,不是提修改意见,就是帮着修改。那种发自衷心的欢迎、接纳和提携,使人感到特别温暖,落寞的情绪因之一扫而光。
如果说这个时候,对于柴达木人,我还停留在一种感性的、肤浅的认识阶段,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大大深化了我的认知。正当我满怀激情地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猝然降临了,我家的成分由土地改革中划定,“四清”运动中又再次得到确认的中农,突然上划为富农。那正是“文化大革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代,政治生命几乎占了一个人生活的绝大部分。家庭出身,不仅关乎一个人的人生命运,而且关系到他在一个单位的进退去留。我知道,像政治部这样的单位,被划入“另册”的人是进不来的,侥幸进来了,也得让你出去。为此,我做好了随时被调离的思想准备。没有想到的是,领导和周围的同志并没有因家庭成分的上划而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没有“重新认识”我,更没有因“成分高”而把我一棍子打死。相反,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之后,还破例地吸收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动和感激,只能把大家的信任和关爱化作努力工作的实际行动。说起来,德令哈只是一个小地方,宣传组也只是一个小单位,但小地方的人一些不趋时跟风的做法,也许是大地方、大机关的人做不到的。我因此多了一份对柴达木人的敬重。
因为包容,所以在柴达木的所有城镇——天峻、乌兰、都兰、格尔木、大柴旦、冷湖、茫崖,都没有形成自己的方言,人们天生就具备了多种语言的能力,青海话、河南话、陕西话、山东话、四川话、浙江话等等,彼此交流无碍。年轻人(包括当地的少数民族青少年),则几乎都说普通话。
因为大气包容,海纳百川,因此才有了队伍的不断发展壮大。因为包容,容人容言容事,所以才有人情感的释放,让人回归人性的本真。
因为包容,所以才有柴达木的上下一心,一片和谐,团结一致,也才有了柴达木的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重情重义,懂得铭记,知道感恩,作为一种崇高的品德,一种美好的情怀,在柴达木人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自然环境的严酷没有使人的心灵变得冷漠,柴达木凌厉的风沙也没有把人的感情打磨得粗糙。对于那些给自己带来过恩惠和荣誉的人,柴达木人从来不吝感激的言辞,甚至不惜用丰碑来传颂和铭记。1954年,当新中国第一支地质队踏上万古洪荒的柴达木西部时,一位乌孜别克族老人依莎·阿吉自告奋勇地为地质队担任了向导。他带着地质队员,穿越了大片大片的戈壁沙漠,走遍了一个又一个无名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又一个储油构造。“油砂山”、“油泉子”、“油墩子”……柴达木地区在上世纪50年代出名的那几个石油探区,没有一个能与阿吉老人的名字分开,依莎·阿吉因而成为柴达木石油开发当之无愧的尖兵和元勋。青海石油人一直记着依莎·阿吉,记着他永远不可磨灭的贡献。50多年来,不管领导班子如何更迭,队伍如何变化,依莎·阿吉照例都是一代又一代柴达木石油人仰慕的功臣。他去世以后,人们把他安葬在冷湖的四号烈士公墓。每年清明,一拨又一拨的柴达木人都会去他的坟前,为他送上鲜花,送上敬意。遵照他的遗愿,青海石油局还为他的老伴在新疆库尔勒(阿吉老人是新疆且末县人)建了一座房子,让她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青海石油局一年几次派人去那里看望。多年以前,我在茫崖见到了时任茫崖镇副镇长的阿吉老人的女儿柴达木汗。说起柴达木人对他们一家无微不至的关怀,柴达木汗几次红了眼圈。
在格尔木市的西北角,有一座将军公园,它就是用来纪念慕生忠将军的。慕生忠率领筑路大军。历经千难万险,修成了青藏公路,也为格尔木这座戈壁新城的崛起,起到了拓荒、奠基的作用。格尔木人对他深怀敬意。将军当年住过的小楼,连同他亲手栽植的柳树,他带领战士挖的窑洞,在历次城市规划中,始终都被作为保留项目而雷打不动。而今,以它为基础,一个花木扶疏、绿意盎然的将军公园又出现在人们眼前。
柴达木人没有忘记的,又何止依莎·阿吉老人和慕生忠将军。一个名叫陈登颐的中学教师,因其自学成才,精通多门外语,翻译了《世界小说一百篇》,柴达木人便给了他极大的尊崇和认同,选举他担任了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政协副主席;诗人海子一首《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使很多人知道了中国有德令哈这么一个地方,多情的柴达木人因此记住了海子。在他离开人世多年之后,他们不仅以海子的名义举办了诗歌节,还满怀感念地建立了海子纪念馆……
因为懂得铭记和感恩,深知没有前人的筚路蓝缕,就没有我们今日的灿烂辉煌,所以,柴达木人不妄自尊大,不割裂传统,不固步自封。
懂得铭记和感恩,也使柴达木人有了真挚的友情和亲情,使他们成为最富有、最快乐、最幸福的人。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回首往事时,依然动情地说:我的许多朋友都是和我一起在盆地摸爬滚打过的柴达木人。
柴达木人还具有另外一个特质——坚韧不拔,吃苦耐劳。这里地处高寒,多旱多风,自然条件异常严酷,一些地方被称为生命禁区。这样的环境,要求于人的是生命的强悍,是忍耐,是吃苦,是奋斗,是牺牲。我读新中国建立以后最早闯入柴达木的前辈作家李若冰等人的作品,常常为老一代柴达木人艰苦奋斗的精神所感动。当时的柴达木,空旷得如同头顶的蓝天,荒凉得如同脚下的大漠。没有路,得靠地质勘探队员在亘古荒原上踩踏出一条路。没有水,要用骆驼到离驻地很远的地方去驮载。春天,他们要忍受大风、沙尘、碎石的袭击;夏天,则常常遇到蚊虫和牛牤的叮咬……正是这诸多的艰难竭蹶,酸甜苦辣,熔铸成了坚韧不拔、万难不屈的柴达木精神,也奠定了柴达木后来发展的基础。
比起第一批进入柴达木的前辈,我只是一个柴达木的后来者。但是,即使在我所经历的岁月,仍然有着那么多永生难忘的记忆。有一年,我去南八仙的一个养路道班采访。周围全是茫茫戈壁,是人称“魔鬼城”的千奇百怪的风蚀残丘。这里全然不像三毛所描写的撒哈拉大沙漠那样充满浪漫色彩,这里有更多的苦涩与艰辛的故事。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子里,摆放着一排可供几个道班工人容身的通铺,和一个取暖、做饭用的炉子。工人们用的蔬菜、米面和生活用水,都要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大柴旦去拉。天天早出晚归,用铁锨、镐头、架子车、刮板等工具养护公路的艰辛自不必说,单是那种无边的单调、枯燥和寂寞,就是对人莫大的考验,以至于见到我们的时候,他们都高兴得热泪盈眶:除了路过的汽车,我们好长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人影了。当问及他们当道班工人后悔不后悔时,他们都回答说:“后悔啥,总得有人养路。”我能理解这朴实的回答中所包含的那份沉重和真诚,那份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和追求,还有那份对父亲母亲妻子儿女永远无法除却的歉疚……
而今,许多道班房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它们像一曲忧伤的挽歌,正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和路况的改善而渐渐地远去、消逝。然而,作为一个地方最富特征的记忆,作为一种精神的象征,道班房的灯火,却依然在柴达木人的身上闪光。在格尔木、德令哈雨后春笋般崛起的高楼大厦,在天峻、乌兰广袤的草原,在诺木洪果实累累的万亩枸杞林,在冷湖、花土沟的石油基地,在采盐船奔忙不息的察尔汗盐湖,我们都看到了这种精神的闪光。
一代又一代人的劳作与付出,成就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一代又一代人用他们的心血和汗水,创造了柴达木的历史,也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柴达木的历史当中。柴达木就是这样,从一代人的手里交到另一代人的手里,带着难免的感叹,带着总有的自豪,带着不改的初衷,带着热切的期冀……(王贵如)
作者简介:王贵如,陕西富平人,1968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先后供职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州委宣传部、海西州委、青海省文联、青海省广播电视局。著有短篇小说集《风儿吹过田野》、电视解说专集《离天最近的地方》、散文随笔集《刻骨铭心的土地》等文学作品。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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