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青海省女子戒毒所:那些未成年的毁灭与重生

13.06.2016  04:40
  青海省女子强制戒毒所位于西宁市城东经济开发区,这里没有市中心的繁华热闹,周边显得静谧安详。高高的院墙之上设置着森严的铁丝网,院墙内的一切神秘莫测。
  
  戒毒所活动室内,管教民警赵娟正带领戒毒学员排练文艺节目,欢声笑语中,人们很难想象这些孩子们竟是被毒魔控制的折翼天使。
  
  戒毒所所长贾佩琳说:“这些未成年戒毒学员中,最小的只有16岁,而她们初次接触毒品的年龄更早,对我们来说,她们既是违法者、成瘾者,同样也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走到今天,他们的经历和故事,也许能给社会、给家长、给学校,给更多的孩子带来一些警示,唤起大家对毒品的高度警觉。”
  
   一次“好奇”深陷毒海
  
  来自海东市某县16岁的遥遥(化名),是目前青海省女子强制戒毒所里年龄最小的学员。齐耳的短发,稚气的脸庞,单薄的身材,瑶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就是这样一个姑娘,你怎么也不会相信,因为吸毒,她变得不人不鬼。
  
  瑶瑶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是名建筑工,母亲没有工作,包括爷爷、奶奶、弟弟在内的一家人就靠父亲做工养活。
  
  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里,瑶瑶没有体味家庭的艰辛,分担父母的不易。她从小贪玩,到了初中,早恋、抽烟、喝酒,养了一堆坏毛病,瑶瑶开玩笑说:“我从小玩心就大,一上课就头疼,到了初二的时候,天天和学校一帮男生混在一起,也渐渐接触到社会上一些不该认识的人。”
  
  2015年10月,与妈妈的一次争吵后,瑶瑶从家里跑了出来,与“朋友”登了个宾馆。瑶瑶说:“我知道他一直吸食冰毒,我也知道这东西不好,但实在是太好奇了,总感觉试一下会很刺激。”
  
  “我吸了两口,他吸了3口......”吸完后瑶瑶感觉头很晕、身体特别轻,过了一会产生了幻觉。“觉得有警察敲门,当时真的很害怕,结果第二天还没出宾馆,警察真的来了。”
  
  瑶瑶妈妈得知女儿吸毒后大为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姑娘会变成一个瘾君子。带着瑶瑶走出公安局时,妈妈哭着晕倒在大门口。
  
  瑶瑶原本以为,吸上一次不会上瘾,可一日吸毒,终身戒毒,瑶瑶也未能幸免,从此染上了毒瘾。虽然家人严看死守,可在毒魔的诱惑下,瑶瑶先后离家出走6次,缺钱的时候,甚至来到西宁一家KTV,做起了小姐。
  
  毒魔控制下的瑶瑶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差。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16年4月,再一次被警察查获后,她被强制戒毒两年。
  
  远离了社会的喧嚣,如今,戒毒所里的瑶瑶在民警的帮助下,慢慢开始反省,他说:“这东西真是不能碰,碰了之后,才知道社会真的太复杂了,现在被强制隔离戒毒,之前那些所谓的朋友,没人管你的,伤心的只有爸爸妈妈!”
  
  谈起未来,瑶瑶有些迷茫,“才进来一个月,现在还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也上不了学了,还有什么未来,真不知道以后靠什么在社会上立足。”
  
  笔者告诉瑶瑶:“靠你的双手呀!”目光转向自己白皙的双手,瑶瑶笑了,脸上挂满了稚气。
  
  戒毒所副所长许正花说,对于染上毒瘾的孩子们而言,自卑的心态往往伴其左右,日后能在社会上有一项谋生的技能,显得尤为重要。戒毒所针对女性特点,特意开设了美容美发、烹饪、美甲化妆等专业技能培训班,不少人还通过了国家认可的职业资格证书,这些行业投资不大,学员回归社会后,容易自谋出路,为他们步入社会过上正常的生活,创造了条件。
  
   一声“哥哥”骗走青春
  
  与瑶瑶不同,16岁的燕子(化名),成长在青海西宁一个殷实的家庭,父亲是州县某单位员工,母亲长期经营建筑生意。而殷实的物质条件却并不意味着满满的爱。
  
  谈起家庭,燕子说:“爸爸妈妈长期两地分居,感情出现问题,初三的时候,爸妈闹离婚,我哭了两个晚上,他们都问我想跟谁,其实在我心里,不管跟谁,二选一就是一种伤害!”
  
  爸妈离婚后,燕子跟了妈妈,“当时,妈妈在玉树接了一个大工程,一去就是半年。”燕子说,“这半年,我都是一个人在家,妈妈就是给钱,让我在外面吃好点,每天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干嘛,感觉特别孤独。”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子开始逃学,经常出入酒吧、慢摇吧等娱乐场所。回忆起这段经历,燕子说:“当时认识了很多混社会的哥哥姐姐,随着与他们的接触,自己也开始膨胀,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觉得没人能压得住。”
  
  2015年5月的一个下午,一个哥哥,约她去西山玩,让她再带个女生,燕子爽快地答应了。可当车开到一个小区时,这位哥哥又谎称朋友做了点饭,一起上去吃完饭再去爬山。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知这位“哥哥”的用意。
  
  一进门,屋子里一个男人正在吸食冰毒。“你俩把手机交出来!”这个男人呵斥道。看着桌子上放的冰壶,燕子吓坏了,两个人乖乖交出了手机。吸毒的男人接着说,“既然已经看见了,你俩也得来一口”。
  
  燕子当时觉得那是大烟,肯定不能吸,果断地说:“我不碰这东西。”他又给燕子的朋友让,“你俩必须吸,谁知道你们出门会不会举报,来一口吧,没什么的!”。
  
  就这样,两个单纯的姑娘在诱骗恐吓下吸食了冰毒,吞下了苦果。燕子吸下第一口,隐约听见有人问她头皮麻了没,燕子无力回答,又连着吸了不知多少口,突然跪倒在地上,旁边人拉她时,燕子已经失去知觉.....。
  
  醒来后的亢奋,让燕子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又像一滩泥,一坐起来就会晕倒,口干舌燥吃不下饭。毒品的劲儿过了之后,又浑身乏力冒虚汗。
  
  第一次吸毒的痛苦经历没有阻止燕子沉溺于毒品,冰毒很快控制了燕子,这个原本单纯可爱的女孩儿,在冰毒的作用下渐渐变得敏感暴虐、喜怒无常。
  
  高一没多久,燕子在学校与同学因为琐事打架,留校察看期间,又因旷课被学校劝退。没有了学校的约束,燕子更是深陷毒害不能自拔。
  
  2015年7月,燕子因聚众吸食冰毒被抓,被处以三年社区戒毒,同年12月,又在朋友家吸食冰毒被抓,并处以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在戒毒所里,短短半年时间,燕子胖了15斤。在一次家属探访中,戒毒所张顺英大队长从燕子妈妈那里得知,她9岁开始练古筝,初中的时候已经考到了6级。张大队长专门把燕子从习艺车间调往文艺队,可由于冰毒对大脑的影响,燕子连识谱子都非常吃力,第一次弹奏就丢了丑。
  
  民警们鼓励燕子好好练习,重拾艺术梦,贾所长许诺,只要燕子有信心,所里可以特许她走出戒毒所参加古筝7级考试。
  
   一圈“朋友”无穷噩梦
  
  在这群孩子中,沉默寡言的小林(化名)显得非常特别。刚满18岁的阿林进戒毒所不到10天。父母天天忙着做生意,直到进戒毒所那天,她的父母竟然毫不知情自己的女儿已经有3年的吸毒史。
  
  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铁窗照在阿林苍白的脸上,宽大的学员服让她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弱小。小林是一个从小缺失关爱的孩子,两岁时,就被爸妈送进了全托幼儿园。
  
  小林称,“从小我就是一个人长大的,小时候,最早的记忆,就是在幼儿园可怜兮兮地等爸爸妈妈,身边同学每天都被爸妈接走,我只有周六才能见到爸妈,从小就觉得自己没人管。”
  
  等小林上了小学,妈妈经常跟小林说,“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比别人差,为了让你以后生活好一点,所以妈妈得努力挣钱。”
  
  在爸妈的忙碌中,小林一天天长大,回忆起自己叛逆期,小林说:“中学那会儿,亲情、友情、爱情,我把友情放在第一位,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干什么事都是我朋友在我身边,潜意识就觉得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但我不能没有朋友。”
  
  亲情的缺失,造成了小林的早熟和叛逆,也让她过早地接触了社会,结交了很多不三不四的哥们儿、姐们儿。高一的时候,小林已经朋友遍西宁,可圈子大了自然什么人都有。小林说:“爸妈管的少,花花世界那么大,看了这个还想看那个,小孩子怎么会不受诱惑。”
  
  高一暑假期间,小林和几个朋友KTV唱完歌,一起去了宾馆,在朋友的引诱下,小林第一次尝试了冰毒。“第一口吸的时候,瞬间头里一麻,感觉从脊梁骨到脖子再到后脑,好像有一根筋儿,一下就麻到头顶了。然后在宾馆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等冰毒的劲儿过去之后,忽然又饿得都想把眼前的烟灰缸吃掉,感觉自己都能吃掉一头牛,可叫了外卖,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
  
  虽然只吸了一次,可小林的整个身心已经被冰毒控制,“学生”二字对她渐渐成了一个幌子,旷课、夜不归宿,天天过着黑白都颠倒、行尸又走肉般的生活,高中没上完便辍了学。
  
  当小林的爸妈意识到要管管她的时候,小林已经变成了脱缰的野马。随着吸食冰毒频次的增加,毒量的加大,小林对冰毒的依赖到了近似于着魔的地步,感觉体内好像有一种魔力在控制着她,自己已经不能左右自己。
  
  冰毒的危害也逐渐在她的身上显现出来,身体消瘦,免疫力下降。更可怕的是,冰毒控制了小林的大脑中枢,记忆力迅速下降,性格也变得时而抑郁,时而狂躁。
  
  噩梦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2016年5月,小林被强制戒毒。负责心理咨询的民警孟惠荣介绍,“小林自由惯了,还没完全适应戒毒所严格的纪律和生活,所以一开始比较沉闷。帮她平稳度过生理脱毒期并不难,消除她内心蠢蠢欲动的毒瘾,净化她的心灵可就任重而道远了。”
  
  入所第十天,心理辅导结束后,小林回到宿舍,在床头励志牌上写下了“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青海省女子戒毒所所长贾佩琳:“警方发现未成年吸毒人员后,按照法律规定,未满16岁的以教育为主,16至18岁的成瘾者才会送强戒所,这意味着强戒所的未成年人只是整个未成年吸毒人群的一部分。2013年,登记青海籍25岁以下的吸毒青少年414人,2015年增长到1209人,目前已增长至1434人。从青少年吸毒现象看,我们在全社会的毒品预防宣传工作显得尤为重要,家长和学校也亟待担负起相关责任。”( 作者:闫晓宗 蔡守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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