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的破格与低调
作为一位地位微妙的政治人物,缅甸全国民主联盟主席昂山素季在一个看上去很微妙的时机,对中国展开了一次堪称微妙的访问。
昂山素季在政治上的微妙之处在于,她是亚洲乃至全球知名的民主斗士,长期领导缅甸国内民主运动,为此多年遭军政府打压和软禁,但却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声援与支持,也是诺贝尔和平奖等诸多国际奖项的获得者。昂山素季的政治经历和政治理念,按常理,对中国政府来说是敏感的。
昂山素季访问时机的微妙,体现在中缅关系的复杂化和缅甸国内政治进程进入关键阶段。舆论指出,缅甸在2010年后启动民主改革,外交政策多元化,与美国、欧洲、日本以及印度的关系日益紧密,并被东盟接纳,在军政府孤立时期发展而成的中缅特殊关系由此变得相对冷淡,中国对缅甸的影响力出现滑坡象:比如缅甸中央政府重新武力打击和中国关系密切的缅北地方武装,并直接危及中国国民生命和财产安全;中国在缅多个工程项目受到影响,被迫叫停;缅甸政府与印度和西方世界的合作向安全领域拓展等,甚至在边境地区举行了无限期的陆空联合军事演习。
缅甸国内的政治进程在2010年民主改革后也进入关键阶段,到今年11月,缅甸将举行全国性选举,如果不出意外,昂山素季领导下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将取得不俗成绩,进而发挥更大的政治影响力。
昂山素季对中国的访问微妙就基于上述两个因素。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中国进行访问,双方都存在“去弊取利”的问题。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政府来说,既要通过邀请昂山素季访华收获外交成果,将其作为突破当前中缅关系困局的一个切入口,确保中国在缅利益,又要避免昂山素季作为民主斗士的鲜明政治色彩的冲击;对正在争取选举胜利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来说,它既要通过本党代表团的访华提升政治分量,创造利于竞选的格局,又要防止和中国接触给自己带来政治上的负资产。
三个“微妙”决定了中方和昂山素季所在政党都既要高度重视此次访问,又要谨慎从事。这些情况,使得昂山素季的访华既享受了“破格”待遇,又显得格外“低调”。
从启程出发到抵达中国,昂山素季受到中国政府所作的罕见安排和破格接待。一般外国政党领导人访华,由中国驻外大使馆安排会谈或宴请等方式为其送行。驻缅大使杨厚兰到机场为所驻国家反对党领导人送行,可谓罕见;一般外国政党特别是反对党领袖来访,基本是由中联部、政治局委员或负责党务工作的常委负责与其进行会谈,但据缅甸媒体报道,此次中国头号、二号人物都将接见昂山素季,可谓罕见;外国在野党领导人访华一般都是对北京进行政治访问,昂山素季除访问中国首都北京外,根据行程还将到访上海和云南,安排了丰富的人文交流活动,这也可谓罕见。
从公布访华到昂山素季踏上中国领土,其低调也是处处可见。中联部最初以寥寥40字的篇幅简明通告了被《人民日报》称为极不寻常的昂山素季将访华的消息,昂山素季到达北京首都机场后没有任何礼仪安排,且未对在场记者做出任何表示便匆匆坐车离开,当天傍晚与中联部长的会谈结果也仅以一句话予以报道,即便是最重要的与习近平的会谈报道也没有更多细节出现,只提及他们对双边关系的看法。
“破格”和“低调”两者高度统一于昂山素季的对华访问,再次诠释了其“微妙”所在。
从中方对昂山素季的“破格”接待,可以看出,邀请昂山素季访华,应该是习近平亲自做出的决定,列入了重点外交工作。中共新领导层接班后,重塑了总书记的领导核心地位。除非最高领导人拍板,否则昂山素季不会获得破格的、相当于元首级别的访问安排。
促使习近平决定给予昂山素季超高规格接待的根本动力很有可能是,中国认识到缅甸对中国日益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并欲扭转其在战略上远离中国的潜在趋势。缅甸毗邻中国南部边陲,中缅拥有长达2185公里的边境线,两国接壤地区的缅北地方民族与缅甸中央政府关系脆弱,它的稳定既直接关系到中国边境安宁,也攸关其作为中印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带和作为中国货物、能源进出印度洋、孟加拉湾重要的陆上战略通道等地缘价值。尤其是在中国力推“一带一路”的战略背景下,缅甸的战略地位和作用更加凸显。
在西方压力和其国内民众强烈吁求下,缅甸的民主化进程不断取得新进展,和西方长期以来在政治和文化上的隔阂逐渐消除,也促使其不断深化与民主国家尤其是美日印等大国的关系。尤其是它们在安全领域的合作,大大增强了缅甸外交的多元化趋势,极大减轻了其对中国的战略依赖。随着其民主化的进一步发展,缅西关系势必将进一步解冻,朝着结盟的方向迈进,同时对中国的战略防范也将加深。在此情况下,扭转不利趋势,与西方和印度争夺对缅影响力,确保中国的地缘利益,成为中国的一项战略性需求。
习近平在会见昂山素季时强调,(中方)希望并且相信,缅方在中缅关系问题上的立场也将是一贯的,无论国内形势如何变化,都将积极致力于推动中缅友好关系发展。这无疑是在隐晦地指出,中国担忧随着缅甸外部环境的改善和内部民主化的加强,其对华外交政策会发生重要改变。更现实的威胁是,一些正在进行的中缅双边合作项目由于各种因素受到干扰而被终止,损害中国的经济利益。由此可见,中方关切的是,中缅政治关系的倒退对中国在缅甸的地缘利益和双边经贸与投资产生的负面影响。
昂山素季的在华议程聚焦于双边关系领域。她对习近平说,缅甸全国民主联盟重视缅中友好,希望通过此访深化两党关系,推动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向前发展。对于急于在选举中取得上好表现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来说,它最迫切的是要改变其在民众中单一的以民主为诉求的政党形象,告诉他们全民盟也重视通过与中国的经济合作改善缅甸经济发展状况。
中国政府按照国家领导人的标准接待昂山素季,而后者也与中国达成默契,不在政治上给中国带来麻烦;各取所需,彼此周全,并低调行事,是昂山素季一行的现实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