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韩青少年一起谈历史:慰安妇是被迫的
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期间,一名日本学生在问答纸上画下东亚经济共同体。澎湃新闻记者韩晓蓉实习生陈静雅图
虽然在中日历史问题上未与中国、韩国的朋友完全达成一致,但16岁的日本少女田中樱觉得,“这不影响我们平时友好的交流”。
2015年8月5日,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结束,在上海市嘉定第一中学体育馆内,田中樱与其他百余名参与夏令营的中日韩营员,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
在为期七天的夏令营中,三国营员参观历史遗迹、纪念馆、听专家讲座、分组自主讨论,探究中日韩争端历史的真相。
中日韩三国地域相邻,一衣带水,同时也都经历过侵略与抵抗、殖民与被殖民的历史阶段,三国之间的历史矛盾至今未能消除。三国的青少年对历史的认知真实状态如何,是否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连续多日对夏令营的活动进行了跟踪,希望尽可能地展现三国青少年真实的历史认知情况。
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期间,各国学生聚在一起。澎湃新闻记者韩晓蓉实习生陈静雅图
“他们觉得战争离他们很远”
“对二战中的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的问题,日本人的看法有三种。”8月5日,15岁的日本女生佐佐木柚衣告诉澎湃新闻,第一种人完全认同中国对这些历史的解释,第二种完全否认这些历史事件的存在,第三种人承认这些事的存在,但在细节上不同意中国的描述,比如南京大屠杀的死亡人数达30万,慰安妇是被迫的。
“我是第三种人。”佐佐木柚衣说,“我只是觉得这些事件确实发生过,但在参加夏令营之前,并不知道他们对中国人的伤害这么大。”
“现在的日本青少年普遍对中日问题态度淡薄。”夏令营组委会主任、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总编杨群表示,“日本青少年不是不承认历史问题,而是觉得战争离他们很遥远,这些历史跟他们没有很大的关系”。
在韩国,对中韩历史文化问题的“淡薄”同样存在。
2005年11月,韩国申请当地的江陵端午祭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曾引发“中韩端午节申遗之争”。然而中韩“端午”的意义并不相同。
19岁的金才烟和18岁的金炳何是来自韩国的一对姐弟,参加夏令营前,他们并不知道中国也有端午节,而在韩国,“端午不是专门的节日,而是一种祭祀活动。过的人比较少,很多人都不知道。”端午祭当日,他们会用菖蒲熬的汤水洗头,吃艾子糕、许愿,女性还会一起荡秋千。韩国的带队老师金善姬也表示:“江陵端午节只是一个地方性的祭祀活动,当时的‘申遗之争’在韩国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这也许正是夏令营的意义所在。从2002 年开始举办的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今年已迎来了第14 届,由三国轮流举办,成为了三国青少年了解历史真相、消除历史隔膜、构建和平未来、共享历史认识的重要窗口。
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和中日韩共同历史认识研究、历史认识与东亚和平论坛从2006年起形成了三位一体的活动机制,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日本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实行委员会、韩国亚洲和平与历史教育连带四家机构共同主办,中国主办方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其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负责总体实施。今年的夏令营于7月31日~8月6日在中国上海举办。今年恰逢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第十四届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的主题也确定为“青少年与东亚的未来—— 战后70周年的思考”。
日本教科书没有“南京大屠杀”的名词
片面的历史教科书或许是青少年们淡漠的原因之一。
“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上只有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事件的图片,但没有详细的介绍。”木村叶今年15岁,在东京,他主要通过新闻媒体报道和自己查找的资料了解这些事件。
田中樱也没能从教科书上学到这些历史,“书上连‘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的名词都没有”。不过,她的历史老师大八木先生曾给学生分发讲义和播放纪录片介绍有关史实,“这要看老师愿不愿意单独讲解这一段。”夏令营的一位日语翻译总结。
不过,日本学生认为,并不只有日本的历史教科书“有问题”。
“我们在讨论时,发现中国学生经常强调中国在二战中的贡献,但问到他们‘东南亚国家的贡献’时,他们就不清楚了,其实很多东南亚国家当时贡献也很大。”在木村叶看来,中国的历史教学只侧重于讲述本国的“成就”,却略过了其他国家的类似贡献。
著名历史研究专家、原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长步平认为,“中国历史教科书中的一些内容已经很陈旧了”。在8月5日的夏令营中,步平就“面向未来的历史认识”这一问题进行了主题演讲,并与三国的青少年进行了交流。
杨群也认为,中国教科书的“问题”主要在于中学教材的内容和学术研究的差距,“我们课本的内容,与现在的历史研究还有至少十年差距,有些问题在学术层面早已解决,但我们的课本还没有修改,所以才有一些日本学者对我们的教科书提出质疑”。在中日教科书比较中,夏令营成员发现,中国多本历史教科书提到的历史名人数远不及日本,但绝大部分教材都讲到了南京大屠杀和近代日本军国主义。
分歧与和谐并存
中日韩学生在历史问题上看法的分歧依然存在。
“我们表达自己的观点时,虽然中国学生不能立刻听懂我们的语言,但他们好像能大概了解我们的意思,看他们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当时不认同我们的观点,还有些生气。”在佐佐木柚衣和田中樱看来,二战中日本的战败不在于中国的打击,而在于美国的原子弹,但中国学生却坚持“中国是战胜国,而且对打败日本贡献巨大”。
“孩子们经常站在本国的视角看历史。”歩平发现,三国的学生更喜欢从“维护本国”的前提讲述历史,大多人都强调本国的受害国地位和他国的“加害”,“但只从这一个角度来观察世界不一定准确”。
不过,也有学生视角不同。参加夏令营之前,木村叶就认为“日本在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事件中是错的”,在他看来,日本应该承认过错,否则悲剧可能还会发生。
“以前我一直站在韩国人的立场上看历史,但通过这次交流,看到了中国人和日本人的立场,开始能理解他们之前的一些观点和行为。” 金才烟觉得,夏令营改变了她之前的一些偏见,“比如曾经我一直认为日本人都很不友好,但现在我觉得,国家和民众是分开的,国家有野心,国家与国家之间有利益冲突。但民众不是这样的,民众有时也是受害者。”
分歧存在,但三国夏令营成员却相处愉快。
“我们的交流很友好,平时也不会特意讨论国家之间的历史问题。”田中樱说,日本民间的青少年大多希望结识中韩朋友,“意见极端的只是很少的人,但好像这些人的观点更常被外国媒体拿来报道,所以外国人可能才对我们有了误解”。
当问及对侵略历史的看法时,已是第四次参加夏令营、来自北京的18岁女孩张缇莹说:“我们要记住历史,但也要向前看。”
一封写给70年后家人与自己的信
如果让你穿越回那个硝烟弥漫的时代,成为战争时期的一个普通人,目睹战争的惨烈,你有什么话想对70年后的自己和家人说?
这是8月1日晚分组讨论的问题之一,老师带三国学生回顾了1937年淞沪会战时期人们颠沛流离的乱世生活,然后让他们各自写下给未来自己与家人的信件。
简先亨来自韩国,他的信是写给哥哥的:“哥哥,战争真的会结束,我们应该积极的想,我一定会在战争中存活下来,然后,我会再见到你们的……以后的时代,我希望不会有战争,不会有痛苦,我会一直祈祷的。”
日本女孩文世奈写下自己对70年后的想象:“我完全无法想象70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70年后大家都是幸福的。你抬头望得见的是蓝蓝的天空,而不是乌云密布,我希望我们能够走在干净整洁的街道,而不是布满瓦砾的街道。我希望可以和家人在同一个家庭里一起吃着好吃的食物……”
来自中国的张缇莹则“记录”了70年前的生活:“战场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有许多人会死在自己的面前。我们从东北一直到北京,我们已经在战争的时间中麻木了,度日如年,日本军已经从北京攻入上海,后来,战争胜利,我恨不得扑到您的怀里,陪在您的身边,但是我还是决定先给您写这封信,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去,您过的好吗?我很爱你妈妈。”
头发花白、年已74岁的俵羲文先生每年都会参加中日韩青少年夏令营,他是日本21世纪儿童教科书全国网络事务局长、亚洲历史教育网络日本负责人,这也是他第五次来到上海。
他认为,2015年对于中日韩三国关系非常重要,“对于日本来说是战败的70周年,而对于中国和韩国,则是解放的70周年。”作为三国共同历史教科书出版的推动者,他说:“三国的历史教科书本应一样,我们也会继续努力还原史实,真相只有一个。”
中日韩青少年历史体验夏令营期间,日本京都立命馆宇治高校森口先生举着“拒绝战争”的牌子。 澎湃新闻记者韩晓蓉实习生陈静雅图
(澎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