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噶尔老宅门:老当年的民居表情——访年轻画家井涓涓
著名教育家祁维义老宅门
丹噶尔古城四大醋坊之一“简醋坊”
“边事专家”朱绣故居老宅门
(著名“歇家”万兴店)名家魏英邦老宅门
著名“歇家”张镛老宅门
(“文盛合”北楼遗址)山陕会馆客栈
书法家杨维功老宅门(大门顶中砖雕图案“琴棋书画”)
丹噶尔古城著名中医闫贵天老宅门
(大门两边用麻拉石打磨的拴马环清晰可见)
夕阳洒落在丹噶尔古城老街,映射着麻拉石铺地的古老小巷,映射着因风雨侵蚀已褪色的飞檐门落。暮色中,古迹傲立,寂静的小巷里一个留着大辫子的女子,专注地在画板上描绘着那老旧而装满了故事的大宅门。三三两两围观的老人和孩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或怀旧或好奇的心情,老街巷道顿时多了些许温暖。
这个绘画的女子就是《老当年——井涓涓丹噶尔老宅门水彩画集》的作者,年轻画家井涓涓。
她长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高鼻梁,脸蛋儿白中透红,穿着素雅别致,透着文艺范儿,眉眼间总是露着笑意。
井涓涓出生于美术世家,从小受画家父亲井汉升的影响,喜欢绘画。连环画就是她孩提时最爱临摹的画本。那时候她既爱看故事内容,又喜欢画人物、山水、花鸟,总是乐在其中。她画的最多的就是《杜十娘》《红楼梦》《西厢记》中古典的小姐的服饰丫鬟的装扮,边画边研究,兴致十足。还有《红旗渠》《山乡巨变》也是她临摹最多的画本。除了连环画,电影对她的绘画和文学素养影响较大。她说,父亲是军人,早年做宣传工作,当过放映员。大一点的时候,跟着父亲放电影,好奇地趴在放映孔观看影片,感受着光和影的幻变,似懂非懂地聆听着对白、台词。循环放映,有意无意地,电影的台词竟牢牢记在心里倒背如流。《叶塞尼亚》《简爱》《飘》《金姬和银姬的命运》等中外电影,至今记忆犹新。也就是从那时起,喜欢上了阅读,读中外名著,读史书。可以说她对文学的热爱得益于电影的启蒙。
1985年,刚到西安美术学院附中上学的她,原本担心自己基础差比不上大城市的孩子,略显自卑,却不想因为自己的文学基础好,读书多眼界开阔,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肯定和赞扬,从而增加了一份自信。1989年,她顺利考上了青海师大,学习油画专业,师从秦川、李生琦、谢恒星等名师。其间有幸受到陈逸飞大师指点,多名老师的指点教授使她受益匪浅。1992年大学毕业后,她到西宁市少年宫当了一名美术老师。一干就是二十几年。如今,她的学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有上中央美术学院的,还有上四川美术学院的、西安美术学院的……这是她倾注了多年的心血而结的硕果。她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认认真真地走着人生的每一步。2008年,不安于现状的她走进中央美术学院充电学习,得到了院校专业老师的教授,让她的绘画技艺又上了一个台阶。虽说二十几年的努力工作和勤奋学习,收获了不少荣誉,也拿上了高级职称。然而,她的心里依然有梦想,有对艺术更高的追求,期待一个更高的起点。
“欲到清秋近时节,争开金蕊向关河”。 2012年初秋时节,她随先生回老家湟源,偶然的一天去丹噶尔古城的老街小巷漫步,那绵长寂寞的青石小路,斑驳的土砖墙,造型各异的古旧门庭,雕工精湛的垂花门边框,千姿百态的门楣,虽残破却依旧难掩其脱俗的文化遗韵,与都市生活迥然各异的古老景致激动着她的心,让她驻足遥思。从那天起,这条古意盎然的老街小巷成了她心中的牵挂。
老宅门,给了她写生创作的新灵感。
她沉醉于古旧建筑的独特造型光影色调,当老宅门浓墨重彩跃然于画板上时,围观的老人中发出:这就是“老当年”啊!……一句“老当年”触动了她的心弦:那是对古老历史的追忆!那一刻,“老当年”扎根在她的心底。简单的图画再现不足以表达她对丹噶尔古城浓厚的情怀,她要用自己的画笔记录一方民俗,留存一份文化遗产。她决定把画法从油画改为水彩画,更完美地呈现老宅门的百态人生。
寂静如常的古城小巷多了一道风景,一个背着画板的身影总是在双休日、节假日如约而至。为了保证每幅画的光影效果,她每天要背两块画板。早上抓住最好的光线先铺出色彩,正午时在几乎没有一点树阴的小巷屋角找一块阴凉地吃口馍馍喝口开水乘机歇会儿,下午等到合适的光线起稿另一幅新作品。
绘画是件苦差事,一件好点的作品至少要一两天或更多天,每天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高原的阳光格外热情,为她的双颊着上了特有的“高原红”。除了画画,乘着天寒地冻的三九天、阴雨连绵日,她抓紧做另一件重要的事:走街串巷,踩点选门庭、做记录、查资料……每当轻轻推开一户户历经沧桑的老宅门,似乎可见曾经的生命。瞧!那一户门庭,隐约可见的砖券、别致的花纹门楣、精美的木雕垂花边框,这是著名的藏客曹洪老宅。(藏客,这个古老的称谓还留存在丹噶尔记忆深处,是指明清时期途经青海湟源来往于西藏的客商。)一处宽阔的四扇格子门,印存着古城特有的雕刻技艺,又掺杂着西域风格的中西合璧建筑的门庭,这是著名“歇家”张镛老宅。(所谓“歇家”就是从官府领照,精通汉、蒙、藏多民族语言的商贸活动经纪人,是官府的代表、蒙藏牧民的代理、洋行的代办。)要知道,丹噶尔古城所在地湟源县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交集处,农耕文化和草原文化在这里并存,唐蕃古道与丝绸之路在这里穿越,众多民族在这里聚集,素有“海藏咽喉”“茶马商都”“小北京”之称。
这里融合着的多种文化从老街小巷随处可见。丰盛街的“文盛合”北楼遗址是丹噶尔古城著名的山陕会馆客栈,残落的全木框架阁楼一角,土墙坍塌残垣断壁,但古旧的气息却吸引着她踱步其间。早上九点,举目四望,木架及阴影在阳光的映衬下构成了绝美的线条光影,那一刻,她着迷地就地起稿,除了精心绘画那迷人的光影线条,又刻意将已风化褪色的木质雕花纹通过自己的想像补色添彩,精美夸张地表现出来。虽然已是衰落孤独的庭院,但从那些可窥的精华遗存的碎影中依旧可以感受到这个客栈曾经门庭若市的繁华景象。像这样让她为之心动的遗迹还有很多,瞧,气派、阔绰的绅商李耀庭门铺“德兴诚”;编撰《丹噶尔厅志》史册的丹噶尔大儒、首任劝学所所长、甘肃参议杨治平独特的老宅;砖木混建、门顶砖雕图案“琴棋书画”的著名书法家杨维功的老宅门;门墙两边牢固地嵌入当地麻拉石打磨而成的拴马环,这一代表丹噶尔古城意韵的祁维义老宅——这位曾经的湟源女子学校校长,善工诗词书画,誉满桑梓;古朴、别致的名仕朱绣故居,这位“边事专家”,著有《海藏纪行》《西藏六十年大事迹》著名史书;译著《草原帝国》翻译家魏英邦老宅门淡雅有致……商贾、儒者、名医、将士,老当年古旧的历史仿佛在我的眼前一一鲜活起来。
历时三年多,无论寒风凛冽的冬季、烈日暴晒的夏暑,她笔耕不辍完成了自己的创作梦想。《老当年》除了承载着她对丹噶尔古城满满的情怀,同时也倾注了她太多的感情、太多的心力、精力、财力。
她说,三年多的时间,多是激情满怀,也曾消极退却过。作品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因长时间集中绘画,加上天气的原因,眼睛患疾干涩难忍,身体透支劳累,最重要的是原本有着深厚油画基础却改为从没有系统学习过的水彩画,挑战不同绘画技艺的过程遇到了瓶颈不能突破,多种因素使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于是停止了丹噶尔古城的绘画创作。三个月时间,她静静地思索着。那时,为女儿着急的老父亲,不顾自己的年纪亲自陪女儿写生作画。
看着父亲勤劳笔耕,脸晒成了黑紫色,他用自己的行动感染着女儿,观赏父亲创作出的得意之作,她突然意识到,对古城有太多的眷恋和不舍。丈夫体贴入微的细心照顾,亲人们的支持和关心,她决定自费到清华美术学院进修学习。在那里,她师从关维兴、高冬等名师以及水彩画大师黄有维,系统地学习和绘画创作。让她颇为感慨的是,最初在黄有维老师工作室,与他的水彩画专业学生一起作画,自己不敢下笔,有些自卑,于是白天多观摩、多学习、多思考、多研究,晚上回到宿舍结合所学的新知识融汇到作品创作中。最终交作业时,她将自己认真绘画的两幅作品怯怯地递给老师,意想不到却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和表扬。半个多月的紧张学习,她的心豁然开朗了,又找回了自信。回来后,她急切地回到魂牵梦绕的丹噶尔古城,将所学的新技法、新元素运用到作品中,光影效果有了大的改变。那时,正赶上古城改建、拆迁,之前画过的一些门户已不在。“用我的画笔尽力去保留和记录老街古朴的质感,厚重的韵味。虽然我的画笔跟不上挖掘机的速度,但是,我一定要做,只为将来面对后辈漫话‘老当年’时有图可说!”她动情地说。
终于2016年10月,她的画册圆满出版。她自豪地说:“该画的几乎都画完了,没有留下遗憾!”
《老当年》画册是她的第一本专业画集,是她绘画技艺得到提升的见证,也是她即将迈向更高台阶的起步,更凝结着她对丹噶尔古城古老文化的深厚情感。
画集的出版,她除了感到欣慰,更多的是感念:
感念湟源史学家任玉贵老先生。当她把自己的作品和所掌握的资料一并递给老先生时,老人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为了门户史料准确无误,老先生先后多趟亲踏古城登门核对,亲力亲为为画集史料的真实再现鼎力相助!
感念古城老巷道里那些为她送馍递水、撑伞遮阳的妇孺儿童!
感念始终支持、鼓励她的良师益友般的老父亲和亲人们!
感念为她的画册出版给予支持和帮助的所有人……
《老当年》,在画家笔下赋予了老城的古宅门不一样的色彩,让我们仿佛看到了老城巷道曾经生活过的各色人物;
《老当年》把老城特殊的文化古韵生动地留在了纸上,为老城留下了一份“有图可说”的珍贵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