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山上的信号
那年,他上大二,我是新生。
我们的结识途径不是俗套的“迎新”方式。当时,他负责中文系大漠文学社,我就是奔着文学社而去的那个傻姑娘。在这之前,我曾在校园宣传栏里读到一首别致的散文诗《远逝的风景》,并为他灵动的文字深深迷醉。
想象中,他应该是一个留着“三七”发型,个子高高笑容灿烂的阳光男孩。可是,当我以一名新成员的身份进入文学社后,知道个头不高、行动拘谨且不苟言笑的那个男孩就是他时,内心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
但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份由文字带来的绵绵诗意与力量,而非浪漫唯美的爱情。然而,就在一个阳光暖暖的午后,分享完阅读经验后的他为大家讲起了他落雪的故乡——那是一个遥远而孤独的村庄,那里的人们封闭而单纯,他们眼中的世界似乎就是万玛才旦作品《塔洛》中所表现的那样,除了黑便是无边无际的白,除了热爱就是不可名状的无奈……我似乎懂得了他外露的拘谨和隐含的孤独。
寒假很快来临,我在家里读书。有些乏味的日子里,我开始没有理由地想起他,甚至想着打个电话。那时候手机还不太流行,大学生们多从市场买来存在各种问题的二手手机凑合着使用。我知道他拿的是一部通话超过五分钟就会自动关机的旧手机,好在他们那个遥远的村庄还有移动通讯的信号,所以我试着打了过去。
手机刚拨通,就被他挂断了,我猜测可能是他手机出了问题。但很快就收到他的一条短信——等我一会儿,我到信号强的地方再打给你。于是,我在自家院子里等啊等,每等十分钟就拨一次电话给他,可是每次都听到的是忙音。我怀疑是自己手机的信号不够强,就爬上梯子,站在自家屋顶再拨打电话,结果依然无法接通。
就在我焦躁、生气并打算放弃时,他的电话回了过来。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又爬了很高的坡,最后站在一个风口跟我通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是在他们村庄西北部的一个山坡上,和他们家约有一公里多的距离。我似乎有点心疼地问他为何要跑那么远接电话,他说那里信号很满,可以清楚地跟我说话。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体内某个地方分明动了一下。没说几句话,就怕他被冻着了,挂了电话让他快快回去。当时,我年幼的小妹从庭院里好奇地看着我,问我是否有小麻雀在屋顶做了窝。
寒假结束后,我们在校园相遇,彼此间似乎有很多话要讲,但要说的话最后都写进了彼此的文章。在文学社那么多文稿中,每见到他的文章,我总感觉好像那就是写给我的,为此我甜蜜了好几个学期。后来舍友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说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很喜欢他的文字,也对他站立在风中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小山坡充满了好感。
大二那年,青海移动通信公司在校园搞活动,我们俩人都用学生证办理了移动优惠卡,并选择了相同款式的移动专用手机。在聊过学习和写作的事情后,两个人居然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整整坐了一下午——手机上有一款小人儿推箱子的游戏深深吸引着我们,不去网吧打游戏的我们将大把时间交给了一个个美好的下午。在推箱子的这个游戏上,我的游戏技巧远胜于他,他的小人儿没推几下就被头顶落下的箱子砸死了,而我居然可以积累到很高的分数。
后来,他带我去了他那遥远的故乡。那是一个距离互助县城还有二十多里的偏僻村庄,这个村庄常常出现在他的文章里。在见过他憨厚朴实的家人后,我就迫不及待要求他带我去那个可以打电话的山坡。他说,现在不用去那里了,坐在炕沿上就可以打通电话,移动公司的信号覆盖了整个村庄。
但我还是坚持要去,因为我一直记着他喘着粗气,在呼呼的风声里站在小山坡上给我打电话的情景。我想去看看那个地方,甚至我想感谢那个拥有山风和满满信号的小山坡。
他终于带我去了。小山坡很安静,偶尔有山风路过。那天,除了一架高大的移动通讯信号塔屹立在山顶外,那里只剩下我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