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更牛叉的战略家：奥巴马or普京
文/斯蒂芬·沃尔特（美国政治学者、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教授） 微信公众号：全球眼（globalwatch2015）
奥巴马与普京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经常唱对台戏，难免被人拿来比较。（资料图片）
核心提示
美国对叙利亚未来的长期愿景一直不甚明确。鉴于这种混乱，普京的行动看上去大胆而果断，而奥巴马则显得迷茫。
这种差异是结构性的：因为俄罗斯的实力比美国弱得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注定会更弱），它必须小心翼翼以有限代价实现重要的目标。
任何公正的评估都不能无视奥巴马的努力——持续在海外搞好关系，避免像前任那样陷入泥潭。
从整体上看，普京的成绩并不好：眼下俄罗斯经济处于严重衰退中，而美国经济向好。普京也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追逐相对容易实现、与俄罗斯的力量相匹配的目标；但短期、防守性的策略从长远看无法提高俄罗斯的实力和地位。
当然，这个问题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两位领导人的决策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智囊团的报告及可信赖顾问的建议，而不仅仅是他们的一己之见。因此，对其相对表现的任何评估，在一定程度上不只是评价领导人本人，还要评价他们各自的外交政策智囊团。但还是那句话，责无旁贷。最近俄罗斯进军叙利亚，很多人想知道，是否克里姆林宫的表现将白宫甩了几条街。
这是真的吗？狡猾的前克格勃官员已经完胜前法学教授和社区活动家？最近的这些事件反映了一国制定和有效实施外交政策的能力？
要弄清楚这些问题，一个办法是回顾过去7年以来两国的表现。在某段时间，普京的表现看起来相当不错：俄罗斯经济在2012年（由于高油价和商品价格）快速增长，赢得加入世贸组织的门票。所谓的“重启”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华盛顿和莫斯科之间的紧张关系。但从整体上看，普京的成绩并不好：眼下俄罗斯经济处于严重衰退中，而美国的经济车轮继续滚滚向前。要知道：俄罗斯2014年国内生产总值低于2万亿美元，因此在过去六年里，仅美国经济的增量就超过了俄罗斯的整个GDP，且更为多样和富有活力。
同样重要的是，在过去的七年，美国并未失去任何重要盟友，美国与一些国家（如印度、越南等）的关系还有显著改善。而俄罗斯除了和中国的合作多一点，几乎没有亲密盟友，而且，乌克兰危机完全破坏了俄罗斯与欧洲的关系，导致其被G8开除。美国刚刚与亚洲合作伙伴签署了一项庞大的贸易协议，而普京致力于建立一个“欧亚经济联盟”的努力还没有结果。事实上，普京坚持为叙利亚的阿萨德背书一事显示了它在中东地位的脆弱。
相比之下，尽管最近有一些摩擦，美国仍与以色列、埃及、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约旦、巴林和阿联酋关系密切。美国与长期对手伊朗的关系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好转。底线是:你最好和美国合作。
任何公正的评估都不能无视奥巴马和他的团队的努力——持续在海外搞好关系，避免像前任小布什和新保守主义者们那样陷入泥潭。
然而，人们很难脱离这种印象——普京的一手差牌打得比奥巴马的好牌更精彩。这种观感的产生，部分是因为奥巴马继承了一些外交政策上的包袱，而放弃这些包袱又会被人指责为退缩。
奥巴马的主要错误是他没有彻底清算他前任遗留下来的问题：本应该尽快地从阿富汗脱身，不再致力于利比亚政权的更迭。相比之下，普京看上去是成功的，因为俄罗斯正在发挥比过去更积极的作用。现在俄罗斯再差也要好过1995年甚至2000年的状况。
普京也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他追逐相对容易实现、与俄罗斯的力量相匹配的目标。对于乌克兰，他有一个最重要的目标：阻止该国接近欧盟、成为其正式成员，然后加入北约。他没有兴趣吞并乌克兰，或把它变成另外一个俄罗斯，目前在那里的“冷冲突”足以实现他的核心目标。实际上，这个消极目标并不难实现，因为乌克兰腐败盛行，内部分裂严重，且紧邻俄罗斯。这些特点使普京只需动用有限武力，而其他国家很难做到成功应对而不使紧张局势升级。
普京在叙利亚的目标也同样简单、现实，且与俄罗斯的有限实力匹配。他想保留阿萨德政权这个政治实体，以便保持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力，让俄罗斯在未来任何政治解决方案中有发言权。他并不想征服叙利亚，让阿拉维派控制整个国家，击败“伊斯兰国”，或者消除伊朗的影响。而且他也绝不追求在那里建立民主的堂吉诃德式梦想。俄罗斯有限的空中力量部署和少量的“志愿军”，足以确保阿萨德不被击溃，尤其是当美国和其他国家最终也采取更现实的做法。
相比之下，美国对这这些冲突一直采取一厢情愿的做法，战略上存在矛盾。在乌克兰，一个让人眼熟的新保守主义幻想家们与自由国际主义者的联盟相信，加入欧盟的协议完全是善意的，对于它的优点和声称的中立，没有人会曲解。因此，当不以为然的莫斯科按照现实政治剧本来应对时，他们都完全傻眼了。而且，西方的核心目标——建立一个健全、民主的乌克兰——从一开始就是一项值得称赞但艰巨的任务，而普京的目标有限得多——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这是相对容易的。
不用说，美国的叙利亚政策更加混乱。从叙利亚人起义开始，华盛顿一直试图实现一系列困难而矛盾的目标，华盛顿表示，“阿萨德必须下台”，但它又不希望任何圣战组织来取代他。华盛顿希望“分解并摧毁ISIS”，但也希望确保如努斯拉阵线等反“伊斯兰国”组织不会乘机上位。华盛顿依靠库尔德战士应对“伊斯兰国”，但也希望土耳其帮忙，而土耳其反对任何激起库尔德民族主义的举措。因此，美国一直在徒劳地寻求“政治正确”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那些永远难以捉摸的“温和派”，结果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几个。而除了希望阿萨德下台，美国对叙利亚未来的长期愿景一直不甚明确。鉴于这种混乱，普京的行动看上去大胆而果断，而奥巴马则显得迷茫，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种差异是结构性的：因为俄罗斯的实力比美国弱得多（随着时间的推移注定会更弱），它必须打好手中剩余的牌，小心翼翼地以有限的代价实现重要的目标。美国有更多资源用于解决全球性问题，其有利的地缘政治地位使得它能够避免大部分失误的后果。
再加上，新保守主义者和自由国际主义者倾向于认为，在全球传播“自由”的福音是必要、容易的，不会产生意想到不到的后果或严重阻力，对于那些野心勃勃但资源不足的政策举措，他们有一套良方。毋庸置疑，它是导致不断失败的良方。
换句话说，普京看起来更成功，因为他的目标与他有限的资源是相匹配的。他喜欢抱怨美国的霸权，但你没有听到他冠冕堂皇地讲述俄罗斯的使命是对整个地球发挥“领导力”。美国的实力和核心地缘安全允许领导人设定宏伟目标，但实际上它们多数对美国的安全或繁荣并不重要。有时候，美国外交上的成功常常并不取决于我们自身（例如，伊朗核协议、TPP等），它往往将自己拖入冲突和困局中，无法取胜也无法脱身。
那么，谁是更好的战略家呢？一方面，奥巴马确实心怀现实主义，且明白在很多方面美国的利益是有限的。他也更明了我们的能力受限，特别是当它涉及到完全不同于我们自身的撕裂社会中的复杂社会工程时。换言之，新建国家代价高昂，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必要的。但他领导的是一个痴迷于“全球领导力”的外交政策实体，总得给它点事情做。他还面对着一个嘲笑任何形式“不作为”的反对党，尽管它的替代方案不知所云。
相比奥巴马，普京在目标和资源的匹配方面做得更好，这是好战略家的标志之一。他的弱点在于，其战略是短期的，而且是防守性的；他采取一系列防御措施来避免俄罗斯的全球地位进一步恶化，而不是从长远考虑提高俄罗斯的实力和地位。
因此，他们打成了平手。真正的输家，唉，是不幸的乌克兰人、叙利亚人，以及其他几个地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