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康巴文化系列报道之四 文扎:长江源头嘎嘉洛文化的守护者
青海新闻网讯 治多县是采访组这次康巴文化采访的第一站。从玉树市区到治多县政府驻地加吉博洛镇有198公里之远。空间距离的高远,让我们大家充满了兴奋的预期;但文化上的陌生感又让我们时时接受着知识和经验的全面挑战。在这片广阔的游牧者疆域,已有的知识准备一下子变得派不上一点用场。
在这个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的纯牧业县,留给记者最初深刻印象的,乃是治多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俄沙江措对治多县气候条件的一个风趣介绍,他说:治多有两个季节,一个是冬季,一个是大约在冬季。
经俄沙江措部长的引见,记者得以结识治多县响当当的文化名人文扎。之前在他的办公室电脑上短暂浏览一个宣传片视频时,看到长着全脸胡须的文扎在记者的话筒前侃侃而谈。之后还以真人的相晤,让记者在乍然相见的那一瞬间,从他瘦削但很健朗的神情,直觉到他那坚毅的沉稳,那沉稳就像雪山和牧野那样安静,也像它们在安静中中发散着无穷的魅力和奥妙。
我们的采访多半就在驱车前往一个个采访点的路途上。左拐右折,让记者在座椅上颠来晃去,记录本上不时记下的字迹就像鸟虫篆一样屈曲盘绕。
文扎是土生土长的治多县多彩乡达胜村人。曾经在治多县气象站工作,后来考入青海民族学院少语系,毕业后先后在州气象局当过秘书,在县中学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在州委组织部履过职,在索加乡当过乡长、书记。1999年调入治多县委办公室。如今年过50的文扎,是治多县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办公室主任兼县志办主任。
文扎说他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关注藏文化、藏族民间文化和藏学,随着他视野的不断开阔和文化自觉力的提升,加上他汉藏双语的优异禀赋,很快,他就成为了一位闻名藏区的文化学者。简要罗列一下十几年间文扎的业绩,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慕之情:1998年与著名环保人士扎多等携手创办了青藏高原环长江源生态经济促进会;2000年攻读民族学研究生学业;2004年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做访问学者;先后参加过第五六届国际格萨尔学术研讨会、首届全国格萨尔艺人演唱暨学术研讨会;整理主编了《秋吉活佛文集》(1-13集),并把《第十九世秋吉活佛自传》译成了中文;主编《治多县志》,出版有长江源生态文化摄影作品《万里长江第一县》;主持编导了大型电视音乐诗画片《寻根长江源》;收集整理了长达12万首诗的《雪域拉伊十二卷》之第一册(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遗”名录丛书);收集整理的《格萨尔·嘉洛婚礼》、《格萨尔·嘉洛金宗》、《格萨尔·嘉洛珠姆传》、《格萨尔·嘉洛形成史传》、《格萨尔·米琼拉伊宗》、《格萨尔·中原拉伊宗》等被列入201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格萨尔的抢救、保护与研究》成果及全国《格萨(斯)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首推的重大工程——嘎嘉洛文化系列丛书;还收集整理了引领藏獒文化潮流的《雪山藏獒如是说》和集中体现青藏游牧区生态理念的《狩猎肉食宗》等……由于他出色的贡献,去年被全国格萨尔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和治多县政府联合授予“嘎嘉洛文化特别贡献奖及优秀专家称号”。
文扎是一个有着强烈文化抱负和家乡游牧文化情结的人,从他著述的文字中,我们更能感受到一位身居牧野之乡的藏族学者,那磅礴昂奋的精神气象——“茫茫宇宙,我的生命选择了这颗蓝色的星球,芸芸众生,我的灵魂投胎到了人类。这一切既是一种偶然,也是必然的注定。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在这片高天厚土,更不知道将要往生何处。但是我确信自己从进入娘胎的一刹那开始,与这片‘极地’的生命、阳光、空气和土地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的血管里流动的不只是长江和黄河的乳汁,千万年高原生命的进化史连着我的血脉,一个民族的生存与追求的历史充满着我心灵的空间。”
在格萨尔学领域,文扎是头一个提出“嘎嘉洛文化”这个概念的学者,也是第一个提出打通长江流域“嘎嘉洛文化”长廊的构想的人,更是一个四处宣传、推广“嘎嘉洛文化”的人。他说,治多人自称是嘎嘉洛氏族的后裔,治多也是绝代佳人珠姆的故乡,《格萨尔》史诗的说唱在这里极为兴盛,这是青藏高原藏族游牧文化的产物。青藏农业地区虽然也比较流行《格萨尔》史诗的说唱,但是在农业区大都是以书本的形式流传,而牧业区则是以说唱艺人精彩的现场说唱形式来流传。涉及的读者或听众面,牧区远远大于农区。其影响力渗透到藏区牧民的言谈举止之中,甚至渗透到了骨髓,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仲”文化基因。“仲”的传承方式是神秘的,从最初的“仲”不知经过了多少世纪的传承,在青藏游牧文化区出现了一种特殊人物——“仲巴”,即仲文化说唱艺人。这种仲文化的说唱不是靠记忆,也不是靠学习,而是类似的一种“文化基因”的遗传方式从某位缘定的人体中激发出来的。过去说到“仲巴”,人们便自然联想到《格萨尔王传》,但是经过我几年的观察和分析,“仲巴”并不仅仅限于《格萨尔王传》的“仲巴”,它还是一个民间“仲”文化的载体。
文扎就是这样以其独到的见地和深刻的沉思挖掘着游牧文化的宝藏和玄奥。他不但在文字的天地里驰骋,他还把满腔的热情和不羁的才情,放到家乡公共文化的建设当中。近年来,他组织、策划和设计了“珠姆”的唐卡画和治多县政府广场上“嘉洛珠姆”的雕像;策划、设计了嘎嘉洛家族的“九天窗”式巨型黑帐篷的缝制,并负责申请了“上海大世界基尼斯”纪录;治多县灾后重建的标志性建筑——体育馆和影剧院,经他的提议,仿造成嘎嘉洛巨型黑帐篷模样的别致建筑;在嘉洛草原的“十全福地”——迎宾山上(藏语叫曲司迪吾),也有他设计的、根据格萨尔传说仿造出开屏孔雀的华盖,山下所立的碑文(2014年7月立碑)也出之于他的锦心绣口:“大江通天,昆仑横空。嘉洛草原,十全福地。千里姻缘,《嘉洛婚礼》,雪域大地,盛传千年。英雄觉日,绝色珠姆,天造地设,千古绝配。神秘史诗,绝世奇文。成家厚土,立业之地,安定三界,坚固后方……”
在金辉透出云隙照亮曲司迪吾山丘和江涌滩弯曲河流的那一时刻,记者忽然觉得面前长满全脸胡须的文扎,也是一位“仲”文化基因的秉承者,他向记者透露,他会应运藏族的星象在沙盘上运算。在他的世界里,不但有雪乡、神山、传说和散放的牦牛,还有头顶上的穹空、星象,有游牧者尚不为世人熟知尽悉的万千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