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之子李戡:我还是很爱国的 祖国会越来越好
7月16日,李戡在香港出席香港书展活动。IC 资料
即将迎来22岁生日的李戡,最近推出了自己第二本新书,内容有关国共合作的历史。与同龄人相比,这着实罕见。
不过距离他“禁书等身”的父亲李敖,还离得非常遥远。9年前的北大,李敖抛出长长的禁书名单,成为那次演讲的经典一幕。“知识层面上,我是一辈子超越不了他”,年轻人对澎湃新闻的回答老老实实。
李戡不会再重复父亲的路,他清楚地知道:时代变了,靠写书赚钱出名,实在是太难了。这个眼角眉梢隐藏着傲气的青年,眼下正忙着赴美留学办签证。他要学的是国际关系,就像本科在北大学习经济一样,并没有选择父亲赖以成名的文史专业。
作为名人后代的一个无奈,是经常会被拿来与父辈比较。老来得子的李敖,四年前就说儿子将来会超越自己。那个自称“500年白话文第一”的狂人,舐犊之情显露无疑。
但是人们不难发现,父子俩的人生轨迹并不重合。当写字可以谋生、为文能够扬名的那个年代逝去,第二个狂狷、叛逆的“李敖”不会再有了。后来者不愿意也不会再重复前人的“弯路”,他们有他们的未来。
父亲“长袍怪” 儿子有点“乖”
对那些想从李戡身上找出其父影子的人来说,多少会有些失望。
相比“狂人”李敖,李戡似乎显得太“乖”了。尽管17岁写出《李戡戡乱记》,文笔犀利,炮轰台湾历史教材中的谬误,“惹怒了几百万人”,其中的反叛精神还是能让人看到其父之风,但在媒体的历次采访中,李戡都显得安静而节制,甚至在电视镜头前还有些拘谨。
追溯人的性格成因,往往从小时候就可以看出端倪。李敖初二的时候就宣布不过旧历年。父亲李鼎彝去世,李敖虽然内心悲痛,却坚决不烧纸、磕头,不循旧礼。上学时,他亦因“知识上的傲慢”,不大瞧得起人,尤其讨厌制式的学校生活。高三那年干脆提出休学,自己泡图书馆读书钻研,以“同等学力”考上台大。大学期间,更是无论冬夏都穿一袭长袍,成为校园内一大怪人。特立独行如斯,一时无二。
1961年,李敖参加台大历史研究所的面试。几位担任考官的教授,找不出什么题目为难这个熟读历史的学生。主考官沈刚伯只问了一句话:“你考上研究所,还穿长袍吗?”一时传为笑谈。那之后他笔战八方、自诩“500年白话文第一是李敖,第二是李敖,第三还是李敖”的狂傲,更是无人能及。
不过,曾经蹲过蒋介石大牢的李敖,经历过各种波折坎坷之后看透乱象,更希望他心爱的幼子能够少走自己曾经的“弯路”。李敖十分看重儿子的学习成绩,生怕他不能融入当今这个世界。
与老爸年轻时候相比,李戡的表现也确实“规矩”得多了。据他说,自己在北大的学习生活和其他同学没有太大的差别。为了取得好成绩,他会死记硬背课本内容,也会点灯熬夜准备考试,甚至放弃周末上补习班。难缠的高数考试结束后,他在微博上“哭诉”,“我要把高数课本带回台北,和家里的旧书一同封存起来,再也不要看到它”。
课余时间,李戡爱打打羽毛球、篮球,也和朋友出去唱唱歌,和一般的大学生没什么差别。他说自己在学校里很正常,并没有“怪怪的”。
李戡还有一点不那么像父亲。在中国人的传统印象里,才子佳人总相配,文人墨客风流倜傥、美女环伺是再正常不过了。李敖的过往情史,正符合这种描述。从小小年纪情窦初开,他身边似乎一直不缺少纯情美丽的女性。直到最后情归现在的妻子王小屯,多情种子李敖才算安定下来。
然而,李戡在男女感情方面似乎有些“保守”,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谈过恋爱。
李敖好友陈文茜曾在对他们父子的专访中,打趣问李戡有没有女朋友,看没看过A片。当时17岁的李戡有些害羞地否认有女朋友,对A片则含糊一阵没有回答。到北京上大学之后,李戡曾不止一次在微博上透露自己在过光棍节。直到大学三年级的一次采访,他才对媒体透露自己在谈恋爱。不过在日前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时他又说,自己现在的状态已是单身。
对待感情与性,李戡的态度“就是顺其自然,总能碰到适合的对象。”家里也没有给他什么要求和限制,就是自然相处,互相看看感觉。是否被很多北大女生爱慕?电话那头的李戡哈哈一笑:“没有没有,还好,真的还好。”
时代变了 年轻人更重“自我”
李戡的两本书都是关于历史的,“我不爱写小说之类的”。
《李戡戡乱记》说的是台湾教科书里的历史错误。新近的《国民党员毛泽东》则希望发掘被大陆学术界“提及不够”的那段历史。
为了写这本书,李戡没少下功夫考证。他说自己这本书的史料来源有二:“第一个是父亲的收藏,主要是国民党从1924年到1949年间的内部会议记录,我也做了广泛查证,这些东西在海内外都是孤本;另一个就是国民党党史馆的库藏,我找到了很多毛泽东当年的亲笔信件,我挑了四份重要的文件,作为我这本书的配图。”
不过目前这本书还只是在香港出版,李戡说自己也没想过在大陆出版。
尽管已经写了两本书,但李戡并不打算以此为生。在他看来,今天如果想靠写书赚钱为生是不可能的。“时代变了”,这是李敖父子在接受采访时都说过的话。
在李戡看来,父亲可以以同等学力考大学,但现在的制度不可以。当年他大学不毕业也没关系,现在也不行。
1992年出生的李戡,虽然认为自己受父亲的影响,是个正直的人,但他也已经意识到,“现在时代不同了,要懂得认清现实情况,忍一时而留大用。”
“现在已经百分之百不是单打独斗靠个人的时代,过去像我父亲他基本是单打独斗,现在根本不可能。现在完全是靠团体的时代。个人你再有骨气,再有能力也没有用。现实就是,很多时候你清高,想做个真正的好人,那就成屈原,就得跳江了。所以得向现实低头,得在自己能够生存的前提下,才能够有所作为,而不是完全为了理想、为了追求,让自己过得很痛苦、活不下去。”李戡这样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怎么关心国家大事,大家想的是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好。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先让自己有了影响力,才有能力影响决策。”
巧的是,当年与李戡在媒体上曾有过一场小风波的作家韩寒,近年来也悄然转身,从青年意见领袖变为新晋导演,不再写评论时事的杂文。他的导演处女作,正和另一位作家郭敬明的《小时代》同时上映。曾经的“叛逆者”,今天似乎也已转向探索更为安全的个人内心世界,将身外的“大时代”弃置不顾。
喜爱《黄河大合唱》
身在台湾的李敖,反对台独的“中国情结”为人熟知。李戡很小的时候就受到这样的教育,“我们都是中国人”。
在四年前那封进入北大之前的申请书中,李戡这样写道:“虽然考取了台湾最好的大学,虽然台湾是祖国的一部分,但是我想到祖国最好的大学念书,因为希望我是它的一部分……”。当年4月到北京报名,李戡专门去了毛主席纪念堂。6月考试时,又去天安门广场看了升旗仪式。
四年过去了,李戡对澎湃新闻表示,“我还是很爱国的”。在自己创办的北京大学文武学社第一期讲座上,李戡请到的嘉宾是周秉德——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德阿姨是一位很优秀的演讲者,也是品德高尚的‘红二代’,我们既然要推广中国文化,就要多找些有意思的案例,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学术圈里。”
尽管依然坚信“祖国会越来越好”,在大陆生活四年的李戡也有些不太如意。在感受祖国“海纳百川”的同时,李戡也察觉到一些人对于港澳台人士的排斥。
这种“异乡人”的感觉,也对于李戡未来的人生规划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说自己未来无论在大陆,还是台湾都不会选择从政这条路。在他看来,即便自己选择了仕途,到最后也难免沦为“花瓶”。
让李戡失落的还有,他发现大陆人对《黄河大合唱》已经不是很关注。李戡特别喜爱《黄河大合唱》,到北大念书的第一年就去了壶口瀑布。他在那里静静坐了一小时,感受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雄浑。但是让李戡有些失落的是,他发现在大陆,喜欢《黄河大合唱》的人也已经不多了。“我认为这是一首好歌,它绝对不是所谓的‘红歌’,是真正一流的爱国歌曲”。
因为喜爱《黄河大合唱》,李戡与因演奏《黄河协奏曲》而出名的音乐家殷承宗的关系很好,有时间就去其工作室练琴。殷承宗目前人在美国,文革期间因成功改编、演奏钢琴伴唱《红灯记》和钢琴协奏曲《黄河》而迅速走红,并官至人大常委。
谈到赴美读研之后会不会继续考博士,李戡说自己还没有想好。他想大概可能要先工作一段时间,无论是在银行,还是在媒体。之后希望能建立文化企业,将优秀的中国文化传播到世界。
在大学期间,李戡着手创办了北京大学文武学社。作为社长的他身体力行,不仅邀来学者陈鼓应做指导老师,还邀请了周秉德、赖声川等来做演讲。在“武”的方面,则请来跟蒋经国侍卫学过拳法的台湾老师。但是“老外不买账,他们就是来看花俏的东西,真正学实战就跑了。”
通过文武学社的实践,李戡感受到了传播传统文化之难。“你要宣扬朴实无华的传统文化,根本没人要看,人们要看的是花俏的东西。这就可以解释为何那么多低端的所谓‘国学’著作会成为畅销书。我们社团也碰到这个问题。”李戡从中悟到,未来如果想开这门课程,也得“耍几个花招”才行。
“这就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最大难题。而且,现在有多少不肖人士打着中国文化的旗号去敛财?我希望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能加入新元素,让中国文化真正走向世界。”李戡说。
即将22岁的李戡,希望在未来能以传播中国文化为己任。如果时间往前回溯,人们会发现,22岁的李敖在给友人的信中也提到,“当今有志者真不妨做文化商人,以利思想的传布。”希望体验各种不同道路的李戡,冥冥中却与父亲年轻时选择了同一个方向,也许最终会殊途同归。
对话李戡
澎湃新闻:17岁那年你还未入北大,就写出《李戡戡乱记》,揭露台湾教科书中的谬误。此次写作《国民党员毛泽东》的缘起是什么?
李戡:缘起就是我父亲收藏的一些第一手文献,包括当时国民党的会议记录,我拿来做研究,慢慢积累,就写成一本书了。
澎湃新闻:我们在一些照片里看到你年幼时父子二人的温馨合影,在你眼中,李敖是一个慈父还是严父?你小时候他会要求什么,会让你看什么书?
李戡:慈父,小时候他对我几乎没任何要求,只让我读点世界名著。
澎湃新闻:他为什么重点让你读世界名著,而不是中国古代的典籍?
李戡:古典典籍也让我读。他比较推崇是《西游记》吧,但是(让我读)比较基本的那些,大家都读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什么的。他自己读很多古籍,建议我读几个代表性的就好,没必要细读下去。
澎湃新闻:2005年你曾经随父亲访问大陆,还记得那时候参观北京故宫(微博)的感受吗?和台北故宫的印象有何不同?
李戡:我只记得人很多,我们还特别获准看了一些珍宝。台北故宫比较精致一点,整体说来台北的东西比较珍贵。
澎湃新闻:李敖先生在采访里说你那时候年纪小,对他在北大的演讲不关心只是玩手机。在北大读书四年之后,你如何评价父亲当年的那次演讲?
李戡:等我上了高中,我看了凤凰卫视出品的纪录片,重新回味了那次演讲。我认为那还是一次很成功的演讲,至少指明了中国未来的发展方向。
澎湃新闻:去美国读书之后的规划是怎样的?会考虑继续读博吗?留学结束后,打算回台湾还是再到大陆打拼?
李戡:还不确定,只是去拿个硕士文凭,我希望将来能在大陆、香港和台湾工作。
澎湃新闻:谈到中国文化融入世界,最近北大的燕京学堂项目引发了很多关注。按照校方的回应,这个“中国学”学科并非是学术型硕士,那么这样的一年制的硕士项目,你认为对推广中国文化有无益处?选址静园是否恰当?你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们怎么看待,支持还是反对的多?
李戡:一点益处也没有,完全是噱头。选址静园更不恰当,北大圆明园校区一堆空地,他们怎么不拿去用?我们同学肯定是反对的多。
澎湃新闻:你选择不从政的原因是什么?
李戡:我肯定通过仕途不能真正有作为,到头来大不了像个吉祥物一样走来走去。
澎湃新闻:你觉得大陆和台湾年轻人在关注兴趣和努力方向上有什么不同?
李戡:我觉得现在年轻人都差不多,都是先关心自己,然后才有精力去关心国家大事。
澎湃新闻:你是否觉得,现在通过写书当作家比过去难了?
李戡:写书不要期望有影响力,不要期望挣钱,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仅此而已。靠写书成名太困难了,除非有特殊群体,可以一炮而红。至少在学术界,要真正去静下心来做学问,根本没人看。这也是现实。所以很多学术著作出版只敢印几百本,最多不超过一千本,不然卖不掉。我这本书出来就印五千本,在学术著作中已经是非常高的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