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雾霾七日：止霾仍摆脱不了“等风来”的现实

　　持续了一周的辽宁重污染天气正在好转，随着雾霾的逐渐消散，昨天中午，辽宁省环保厅下发通知，解除省级重污染天气黄色预警。11月7日以来，辽宁省出现大范围空气重度污染，此次雾霾是2014年辽宁全面实施新空气质量标准以来，面积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污染最严重的一次。

　　在刚过去的这一个星期里，有的人戴上了防毒面具，之后也逐渐适应了素面朝天。当地环保24小时“执勤”，环保部派出督导组进驻，有的工地被限制施工、停工，有的企业被限产减产……种种措施之后，沈阳市空气质量监测点的数据尽管时有反复，但止霾仍摆脱不了“等风来”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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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园空气监测站最先“爆表”

　　北陵公园是沈阳市区内最大的一所公园，占地330万平方米，清朝第二代开国君主皇太极以及孝端文皇后葬于此处。除去雄伟的皇家陵园建筑，园内有一池清澈的湖水、2000多棵苍翠的百年古松。在沈阳这样一座重工业城市里，北陵公园显得尤为清净、秀美。清晨，到公园里走走遛遛，是周边小区老人最惬意的事情。

　　11月8日早上6点，住在附近小区的李女士和老伴都穿好了厚厚的外衣，准备去公园里运动。然而刚出门，就被空气中呛人的味道熏了回来。李女士说，雾霾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这么重的味道，却是第一次有感觉。“老伴气管不好，还是呆在屋里吧。”

　　与李女士的感觉相“匹配”的是，北陵公园附近的空气污染指数在当天早上节节攀升。就在北陵公园的东北角，沈阳空气质量国控监测点陵东街监测点位，在早上7点，PM2.5浓度领先于其他监测点，直接蹿到了每立方米1000微克，而PM2.5浓度的标准值应该仅为75。与1000对应的是空气污染指数AQI大于500，俗称“爆表”。

　　当天，北陵公园的大门“消失”在了空气中，对于附近的居民来说，旁边的楼栋也看不清，更别说远处公园里的绿松和湖水。对老人们来说，PM2.5到底是什么还说不清，但活了大半辈子，他们能分辨出来的是从前的雾是清新的、干净的，但现在的雾是脏兮兮的、呛人的。“别人总说，住在北陵公园旁边空气能好点，但这回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李女士说。

　　其实，从这一天的凌晨3点开始，沈阳市的各监测点位的PM2.5浓度就在节节攀升。到下午3点，PM2.5浓度的均值已经超过1300，针对如此“极致”的数据，新华社在报道中称其为“史上最严重雾霾”。

　　PM2.5浓度的最高值出现在了沈阳北部地区的京沈街。空气质量的监测点大多设在安全有保障的单位里，京沈街的监测点就设在辽宁大学校园里。在人们印象中，地处城郊的大学校园内空气质量本应好些，然而现实是这里恰恰成为空气最差的地区。

　　在沈阳市沈北新区工作的孙女士对这里的“爆表”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她认为沈北新区烧荒、烧秸秆就是空气污染的最直接原因。京沈街的监测点距离沈北新区也就几公里的距离，受焚烧秸秆浓烟影响尤为严重。孙女士家住市区，每天往返沈北新区，10月末11月初那几天，“狼烟四起”的沈北新区让人感觉像是走进了电影《星际穿越》里的场景。

　　在电影里，农作物逐渐枯死，最终被迫烧掉。现实中，秸秆被烧掉只是因为他们无处安放。开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不远处的地里几十亩的农田上方有近一米高的火光，而黑灰色的浓烟像巨大的天幕一般，向上弥漫开去。看着蓝色的天空渐渐被浓烟吞噬，孙女士心里也犹如黑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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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钾和二氧化硫都意味着什么

　　与孙女士的直观感受对应的是，在11月8日沈阳空气污染最严重的这天，空气检测数据中钾元素数据超过正常均值的一倍以上，钾元素含量恰恰与燃烧秸秆有密切联系。在去年沈阳同一时期的重污染天气里，污染物中钾元素的比例超过了60%。官方给出的数据显示，整个辽宁省秸秆综合利用率仅盘锦一地达标，剩下的地区均达不到50%。

　　家住沈阳北部县城的徐先生对烧秸秆感触颇深，靠开黑车生活的他前一段时间往返沈阳，同样看到了高速公路两侧全在烧秸秆。

　　“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总听电视里说农村烧秸秆，可是也不知道现在秸秆这么大张旗鼓地烧，上了高速就全明白了。”孙女士刚刚研究生毕业，考入了沈北新区的公务员系统。今年秋收时节上下班的途中，远离农村的孙女士才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烧秸秆。

　　巧合的是，在今年年初参加公务员考试时竟也出现了焚烧秸秆的考题。孙女士说，当时还觉得这样“老土”的题目并不切合实际，现在才知道这个问题确实给政府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知道农民没有办法，必须烧掉，否则明年就没法播种，但我还是非常不能理解这种直接一烧了之的做法。这就是不负责任、自私。”可是被问到怎么办，孙女士也是毫无头绪，“谁来收走，企业还是政府，总不能靠钱来解决问题。”

　　席卷东三省的这场雾霾伴随着供暖季而来，很多人也直接将其称为“供暖霾”，言下之意供暖燃煤导致空气中的污染物增多。黑龙江环境监测中心站在哈尔滨市上风向开展实时颗粒物来源解析，结果显示，此次重污染天气中，首要污染物还是出自燃煤，约占40%，“供热霾”的罪魁祸首被锁定为供热企业普遍采用的低价褐煤。

　　同在雾霾之下，来自沈阳的监测数据却是另一个结果。刚刚过去的这一周，沈阳空气的首要污染物都是PM2.5，与燃煤直接相关的污染物二氧化硫浓度一直都不超标。在沈阳市环保局的官方网站上，六项空气污染物浓度可实时查询。最近几日登陆该监测系统可以看到，二氧化硫浓度一直较低。就在昨日晚间，打开二氧化硫的监测界面，十一个监测点除校准点外，全部呈现绿色。

　　沈阳市环保局副局长李刚透露，在最重污染日，空气中二氧化硫的含量并不高，当天，二氧化硫含量一直处于国家均值二级标准之内。今年，沈阳二氧化硫浓度出现的极值也不过是131微克/立方米，呈现在系统上的颜色仍为绿色。

　　此外，机动车排放废气也常常作为人们习惯思维中导致雾霾的原因。沈阳市的小客车数量近年在逐年增多，2008年，沈阳机动车保有量仅为68万辆，而今年已经升至了170万辆。尽管相比北京，沈阳的机动车数量还不算多，但对比城市规模等因素，沈阳的机动车尾气污染也不容小觑。不过，当地环保部门认为，此次雾霾和机动车排放废气关系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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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上最长”空气污染预警

　　沈阳，在1952年成为共和国工业的长子，曾经倍感骄傲的荣誉，却让空气付出了代价。过去的几十年里，沈阳的空气质量一直都不尽如人意。

　　早在1999年，沈阳的空气监测网络就已开始建设。在“十二五”期间，沈阳成为东北唯一一个大气污染防治控制城市。从2013年1月1日起，沈阳对空气质量的监测范围已经涵盖PM10、PM2.5、二氧化硫、二氧化氮、臭氧和一氧化碳。

　　在减少供暖使用燃煤上，沈阳市政府下了不少工夫，但供暖面积也在不断加大，总体排放量仍在加大。根据公开数据，2005年，沈阳市的供热面积为1.2亿平方米，其中集中供热面积已达80%。但2015年，沈阳全市的供热面积已经达到了2.8亿平方米。10年间，沈阳的供暖面积增加了一倍。我国北方城市每平方米供暖所耗能源为20到30公斤标准煤，那么增加了如此多的供热面积，如果以每平方米20公斤来算，相比10年前，供暖所耗燃煤也要多320万吨。

　　沈阳近些年在二氧化硫的治理中显现出了成效。过去多年进行的供暖锅炉“拆小并大”工作，其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减少二氧化硫的排放。2014年，沈阳拆除锅炉房134座、锅炉217台，每年减少二氧化硫排放3410吨。

　　综观历年数据，沈阳的夏天空气质量较好，冬季较差，而在整个城市之中，西南地区空气偏差，这里是工业集中的铁西区。曾被誉为“东方鲁尔”的铁西区，尽管已经拆了无数的烟囱和工厂，但至今仍然是沈阳的工业命脉。

　　来自沈阳各个区域的空气质量监测点的数据并未将致霾的原因直接指向燃煤和供暖，但这场覆盖整个辽宁甚至东北三省的雾霾中，沈阳并非独立存在的个体。11月12日，因雾霾治理问题，辽宁省14个市市长被约谈。会议指出，煤炭消费占辽宁能源消费的七成以上，如何减少燃煤成为治霾难点。

　　环保部12日通报东北地区重污染天气督查情况时称，国电沈阳热电有限公司等企业未按要求落实应急预案措施，15家企业存在大气污染治理设施不完善、治污设施不正常运行等问题，抚顺市龚家地板城的100多家小企业无任何治理设施，生产废气直接排放，大气污染严重。

　　沈阳的这次雾霾11月7日就已开始，这一周空气质量反反复复，但始终没有摆脱“污染”二字。随着环保部启动了对东三省重污染天气进行全面督查，10日上午，沈阳的空气有所好转，但到下午，各监测点的数据又有所回升。有环境监测方面的人士介绍，正常情况下，每日空气污染物都呈现双峰，早上9点左右是一个峰值，下午5点左右又是一个峰值。随着晚高峰的到来，加上一些锅炉房锅炉点火，晚间的沈阳空气仍然不佳。

　　直至13日下午5点，沈阳市解除重污染天气二级橙色预警，此次预警总时长为116.5个小时。这一数据被当地媒体称为沈阳史上最长预警：二级橙色升级为一级红色，降至三级黄色，再升级为二级橙色，三次转换……昨天中午，辽宁省环保厅也下发通知，解除了省级重污染天气黄色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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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散雾霾何日不再“等风来”

　　13日，在重污染天气预警解除之后，沈阳的最低温还在零摄氏度以上，越来越暖的天气让很多市民担心，往年的冬天不应该是这样的，呼呼的北风吹在耳畔才是冬天应有的样子。

　　在空气污染指数爆表的那一天，很多人心情不佳。被问及感受，有人用“要死人了”来回答。沈阳人并没有用东北式的幽默来调侃这一周的雾霾，人们表现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这一天，家住沈河区水晶城小区的袁女士迫不得已才出门，他看到街道上人们戴着厚厚的口罩，步履匆匆，媒体发布的新闻图片中有人戴上了防毒面具。但在之后的几天，袁女士和他的邻居们照常活动，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再戴口罩，而是素面朝天。

　　几天下来，雾霾在沈阳当地媒体上出现的报道越来越少，对沈阳人正常生活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一位出租车司机说，哪天不得出门，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少挣一天钱都不能生存。经济排名不佳的东三省，工业少开工一天，损失也无人能够买单。

　　每到晚间，街头仍有烧烤店在露天烧烤。这两年沈阳的露天烧烤很疯狂。夏天，每个小区楼下饭馆都能支起长排的烤炉，旁边架起巨大的电风扇，烤羊腿、烤生蚝的香味弥漫整条街道，而浓烟也随着香味向天空奔去。冬天，烧烤有所收敛，但露天的架势依旧不改。

　　12日，农历的十月初一，也被称为“寒衣节”，民间习俗是要为已故之人送寒衣。当天晚上，在沈阳的各个十字路口，一簇簇火堆生起。活着的人不管呼吸着什么样的空气，仍然不忘给故人送去温暖。

　　13日，沈阳市重污染天气应急指挥部决定，经沈阳市环保和气象部门研商，持续多日的重污染天气预警全面解除。看到这则新闻的袁女士在短短文字中发现了她预料中的内容，“我早就说，治雾霾不能靠环保局，得看气象局。”这是个“无奈”的玩笑，在袁女士看来，似乎只有寒风凛冽的天气，才能驱散城市上空的雾霾。本版文并摄/本报记者 匡小颖(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