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院专家：“高度自治”助推苏格兰分离

[摘要]嘉宾简介：田德文，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社会文化研究室主任。中国欧洲学会欧洲政治研究会秘书长，新华社特约评论员。

此刻，英国苏格兰地区正在举行全民公投，决定是否继续留在英国。如果公投决定脱离英国，苏格兰将于2016年3月24日成为独立国家，“大不列颠”概念将不复存在。9月5日，英国民调机构YouGov的最新民调结果显示，在1084名受访者中，47%的人声称将投票支持苏格兰独立，45%的人表示反对，其余受访者表示还未决定或将弃权。从目前情况看，本次公投赞成苏格兰独立的可能性仍小于反对。但即使如此，英国进一步走向松散也已成为大势所趋。无论分与不分，英国都已不再是原来的英国，不仅早已永别昔日作为“世界霸主”的英帝国时代，即便是英伦三岛，也会日益走向松散。

反思目前英国面临的国家分裂风险，不难发现，此刻的局面与其十几年来不断加码的地方分权自治政策有直接关系。作为典型的“单一制多民族国家”，国内各地区的自治程度绝对不能掏空中央政府的权能，否则国家走向分裂肯定是早晚的事情。

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不是“天然的”单一民族国家，而是历史上经过长期整合，由多民族并存、融合而成的。我们所知道的“英国”全称“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主要由位于不列颠岛上的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岛北端的北爱尔兰四部分组成。最初，这四部分并非统一政治实体，民族、语言和文化上有很大差别。公元10世纪初，英格兰开始在不列颠岛内扩张。1301年，威尔士成为英格兰的属国。13世纪到18世纪，英格兰和苏格兰几度分合，1707年最终签订联合条约，在不列颠岛上建成联合王国。

这种国家结构给英国造成的麻烦从来就没停止过。联合之后，苏格兰争取独立的思想和运动一直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过多年“斗争”，苏格兰的自治程度日渐提高。目前，苏格兰在英语之外另有自己的官方语言盖尔语，苏格兰银行发行不带英女王头像的英镑，苏格兰的法律和教育制度也不同于英国其他地区。

1998年，托尼·布莱尔领导的工党政府上台后，颁布“苏格兰法案”，决定赋予其更高的自治权。1999年，英国议会同意恢复苏格兰地方议会，这是1707年“联合王国”建成后首次由苏格兰人选举产生管理苏格兰事务的议会。苏格兰议会成立后，分离主义势力迅速壮大，最终取得优势地位。2007年，主张脱离英国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以一票的优势战胜工党，在苏格兰建立少数派政府。2011年议会选举中，苏格兰民族党首次取得议会控制权，其党魁亚历克斯·萨蒙德出任苏格兰首席部长。此人是激进的苏格兰分离主义者，其宣称的执政目标是到2017年使苏格兰成为爱尔兰、挪威那样独立之后走向富裕的国家。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前提是“必须使苏格兰拥有独立国家的地位”。

回顾历史，可以发现，布莱尔工党政府同意重建苏格兰议会在客观上给分离主义势力迅速膨胀提供了空间。布莱尔出生于爱丁堡，自己就是地道的苏格兰人。但是，按照他的说法，工党政府主张向苏格兰放权的原因是“从伦敦管理苏格兰是不充分的”，放权的目的是让苏格兰人民在地方事务中“有更大的发言权”。按照他的理念，“要保持和加强英国的统一，权力下放是必不可少的”。作为英国首相，布莱尔曾多次表示：“我永远不会同意任何威胁分裂联合王国的事情。”但是，他任期内对苏格兰地区的过度放权，无疑起到了助推民族分离主义的作用，构成了英国走向松散乃至分裂的远因。

“高度分权”之后，英国国内舆情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与人们想象的不同，最初在苏格兰主张留在英国的选民远远多于分离主义者，据泰晤士报的民意调查结果，直到2013年9月，表示在公投中反对独立的苏格兰选民还占53%，表示支持独立的则仅有37%。当然，几乎所有苏格兰人都支持政府向中央政府要钱要权。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英国核心地区的英格兰的选民主张让苏格兰分离出去的比例则要高得多：在2013年《星期日电讯报》的一次调查中，认为苏格兰该独立的英格兰人达到59%。不少英格兰人抱怨苏格兰获得的公共支出预算较高，60%的英格兰人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形成这种民意的背景是，由于英国政府对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都采取了“特殊政策”，从而引起很多英格兰人的不满。有民调结果显示，目前有近一半的英格兰人认为英格兰也该独立。

从这种角度说，此次英国保守党和自民党联合政府准予苏格兰地区进行独立公投，其实是想在民意占优的情况下，给这种不断提高自治程度的趋势做一个“了断”，终止国家不断走向松散的势头。2012年，英国负责苏格兰事物的大臣摩尔曾表示，联合政府反对苏格兰独立，但允许苏格兰进行独立公投，前提是公投必须尽早举行，而且内容只能是对“是否独立”回答“是”或“否”，不能牵扯其他诸如苏格兰政府是否该获得更多下放的权力之类的问题。这种表态充分证明了英国政府的上述考虑。

但是，英国政府的这种反分离策略还是值得反思的。因为，它没想到的是，这种以国家统一为筹码的赌局自己其实玩不起。当公投日益临近，各种民调中支持苏格兰独立的比例不断上升时，原本信心满满的英国政府越来越坐不住了。日前，英国首相卡梅伦坦言对苏格兰独立公投的前景感到“紧张”，乃至在讲演过程中数次哽咽。

更麻烦的是，在突如其来的危机感驱使下，英国政府不得不临时推出一系列“投票红包”：9月7日，财政大臣奥斯本对BBC表示，将于几天内推出一个赋予苏格兰更多自治权的“行动计划”，包括“更多税收权、财政自治权、公共开支支配权”等一系列“苏格兰人想要的东西”。从策略上看，这种表态不仅无济于事，而且很可能适得其反。因为，这些在民调不利、公投在即时匆忙抛出的“红包”，不仅很难令苏格兰选民信服，而且会让同样追求更多自治权的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感到不满。长远看来，即便英国侥幸逃过此次公投这一劫，英国各地的“独立派”也势必得寸进尺。无论此次苏格兰公投结果如何，英国恐怕都将进一步走向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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