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年味】庄廓院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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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宁过年,许多往常过年的一些环节和细节全被省略,没有什么活计,人很清闲,家里又温暖又舒适,这样过节,对于我们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上班族来说,真是一种享受和惬意,借此机会可以无所事事,可以好好撒撒懒、睡睡懒觉。
在睡够了懒觉,出来进出真就无事可做的时候,心里似乎又在觉得这样度过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一种思绪,从婆婆的言谈里,从丈夫的神态中,从自己的心里,徐徐漫延,一种索然无味、怅然若失的情绪,在家里角角落落悄悄生长。一下子就觉得闲适、惬意固然很好,但实实在在地倒不如在自家的庄廓院里过过一个富有浓郁农家特色的年有趣的多。
已经腊月二十四五了,庄廓院里需要干的活计真多啊!首先要院里院外的大扫除,房内房外的扫尘,不用的杂物、顶棚上吊灰、花园中枯了的枝枝蔓蔓,用大划扫、用小笤帚细细地扫,认真地擦,角角落落、犄角旮旯全都扫过。窗帘、沙发单子、床单、被套、枕套,各人从里到外的衣物等等都要洗涮干净。因为过年来往的亲戚多,就要准备很多食物,仅仅肉就需煮上两大锅。
忙碌,让时光似乎缩短了,五六天时间几乎没有一会儿的消停。全家人没有谁有丝毫的怨言,因为,心里都有着过年的期盼和喜悦。
而整个村庄里的年味,也从各家的庄廓院里飘逸开来,是蒸煮烧烤、油炸煎炒美食的香味,是在院落里出出进进、洒扫整理的忙碌人们的欢笑,是一股股袅袅的带着喜悦的炊烟,这年味把整个乡村的天空都熏醉了。空了许久的村庄巷道里,人声鼎沸了,流动着一年来难得的色彩和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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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仍沿袭着古老的习俗,大年三十这天,年就已经开始了。
按惯例,丈夫打扫院子贴对纸挂灯笼,并负责侍弄北房和西房两个烤箱的火,下午还要给先人们上坟;婆婆负责煮肉、煮麦仁,并收拾上坟用的东西;我负责包饺子。
丈夫扫了院子把归拢的杂物收拾干净,儿子就吵着挂灯笼了。乡下风俗,过年都要在院里高高地挂一个红红的灯笼,从年三十晚上通电一直挂到过了正月十五才摘下来。家家户户挂,大街上的灯笼是最抢手的。过年时每个村庄最惹人眼目的就是那些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红灯笼了,巧手的人家还扎了鲜艳的纸花与灯笼绑在一起,异常地好看喜庆;这个大红的灯笼,即是乡村人高高悬挂起来的朴实的幸福,也是寻常人家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婆婆煮肉的香气在院里弥漫,她先煮了一锅白水肉捞出来,再把早早泡好的一盆麦仁倒进肉汤里慢慢熬着,又用多年的卤汤把煮好的肉卤了。我们全家都爱吃麦仁,每年过年都煮一大锅,放了菜烩了,特别的好吃。来拜年的亲戚有爱吃的,热乎乎的喝下肚去,严寒的正月,身上顿时就暖和起来。
下午三点了,丈夫要与前院大大家的几个哥哥、侄儿们去上坟。青海农村年三十都有给老祖先们上坟的习俗,为的是告诉老祖先们过年了,来给你们送些纸钱,好好过个年,也保佑儿孙幸福平安。婆婆收拾的上坟的东西,有烧纸、香、柏香、酒、鞭炮,还有油香、切卤肉、炒鸡蛋、鸡肉、煮好的饺子等,食物都盛在一个一个小碗里,全部的东西盛在篮子里。丈夫、儿子、小姑子会合了大哥、三哥、四哥和侄儿侄女们一行十多人向庄子西南方的山脚走去。郭家的祖坟就在不算太高但上山有些陡的山上,上了山视野却很开阔一点也不逼仄,人老几辈的祖先们就安息在稍稍倾斜的南坡上。
等到他们上坟归来,就该是贴对子了。青海人都把春联叫对子。春联对于农村来说是过年最大的标志,大门上贴、房门上贴,牲口棚要贴“六畜兴旺”,粮仓要贴“五谷丰登”,炕头上贴“抬头见喜”,家里有车就贴“四季平安”,有牛、马、狗也要在他们的脖子上拴一溜红布条。只有贴了春联那才真正表示要过年了。他和儿子一幅幅细心地贴着,近十幅春联顷刻间把普普通通的庄廓院装点出逼人的辉煌,让人觉得这院子有点陌生和目不暇接。大红的对联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一下子觉得提升了这寻常农家小院的精神档次,也为我们寻常人家平平淡淡的日子注入了情趣。站在满院红光里流连,我觉得不需要别的仅凭这些对联就已经有了浓郁的年味。
吃了饺子,全家围坐在沙发上看春节晚会。等到十一点时,丈夫开始务劳烧醋坛石。所谓醋坛石,就是手刚能握住、又圆又光滑的鹅卵石,要费心思专门去找。把鹅卵石放在烤箱火中烧,就等在一年的最后时刻打醋坛。子夜的钟声响起,婆婆在中堂前的条桌上点亮了一对铜制的清油灯,这个灯不能熄灭一直让它亮到初一早晨,预示着家里一年的顺利和红火;丈夫准时从炉火中拣出被烧得通红的石头,放入预备好的桶内,撒了一把柏枝燃烧起来,又倒入大量的醋和开水。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提着桶把每个房间都熏了一遍,为的是驱邪避灾,祈禳来年平安。
儿子从下午就放起了鞭炮,这时候更是急不可待乐不可支,把那些上天炮、花炮、鞭炮等等全堆到院里一一燃放,五彩的花炮照彻天空,小型的烟花犹如天女散花,劈劈啪啪的炮竹响彻一片经久不息。这两年鞭炮的价格越来越高,可除夕夜鞭炮鸣响的时间一年更比一年长,那些花炮、烟花璀璨明亮,缤纷了乡下寂静的夜,火树银花不夜天,把乡下年三十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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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拜年可谓是整个过年期间最富年味的民俗了。
许多乡下仍旧沿袭着拜年叩头的古老礼仪,庄重、讲究。
大年初一早早地以本家兄弟率子女为团体到庄子里各家叩头拜年。进了屋门冲中堂伏下身去,先叩一个头,然后是为每个长辈叩一个头,叩的时候嘴里要叫着“爷爷,给你叩头了。”“婶婶,给你叩头了。”……叩的人真心,受的人舒心。这种古老的礼仪如今还盛行在村庄里,叩头就算拜年,免去了大包小包的礼当,送去的却是关切和温暖;显示的是乡村血脉的延续,源自上古古朴礼仪的传承,是小辈对长辈的的感恩爱戴和问候;而一拨拨叩头的队伍当中,有当过兵的、有领导干部、有教师、有老板、有大学生甚至有留学生,任你是谁,回了村庄,回了家,就是庄子的一员,你就必须遵守遗传千年八辈的礼仪,给长辈和年长的平辈去叩头拜年,此刻全然没有地位的尊卑,有的只是辈分的长幼。最喜欢和崇尚叩头礼仪的莫过于婆婆这样的老人,婆婆不止一次地说:“咦,我们乡里的这个叩头么就......”口气中无不充满自豪和赞赏,明显的能听出“啧啧…”的语气。
丈夫领着儿子随着前院的三个哥哥们、两个侄儿从早八点多一直叩到十点半才回转,上下庄全转了,也不知叩了多少头。叩头去的人家必定给来叩头的大人敬年酒给孩子抓一把糖果瓜子。丈夫回来时已喝了不少酒,儿子的口袋里也装满了。
初一叩完了头之后直到十五就要给自家的亲戚们去拜年,农村的人一年一满的忙活,只有在过年的这几天才能挤出功夫与亲戚们走动走动,既表示问候又是对亲情的进一步确认。为表示心意势必带着礼当,进门仍是要叩头的,给长辈和年长的平辈都要叩到,亲戚间的关系因为互相拜年而得到了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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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三天年,各村各庄便开始行动起来做起耍社火的前期排练。社火演出中节目繁多,什么拉花姐、十大光棍、罗汉戏柳翠、舞龙舞狮、划旱船,最让人捧腹的是妖婆的表演,最让人敬畏的是率领社火队的灯官老爷,据说最著名的是扎高抬,高高的树枝上站着一个个装扮好角色的儿童,儿童们不能乱动一直就那么立着,他们都是被绑在高枝上的,当然也经过了社火中讲究的一些上香敬神请神装身子等的一些规程,都是为了演员的安全。不管是踩高跷、站高抬社火中所有的演员一旦装了身子,就有神扶持着,绝不会出现意外。听说多病的孩子装一次社火里的身子,以后身体就会强壮起来。耍社火是为了祈求来年丰收、祈愿平安,如今有了更深的意义,那就是百姓们生活好了,忙了一年,应该娱乐娱乐。看那一队队红红绿绿色彩鲜艳的社火队,锣鼓声声,哪一个的服装不是鲜亮新颖的正规演出服,大姑娘小伙子中老年妇女齐上阵,扭起现代秧歌跳起社火唱起歌,把心里的喜悦过年的喜庆传递给了山川河流,惹得山欢水笑;传递到围观的人群,人们都是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
初七这天听说下庄社火要来,大喇叭里早早就喊开了,叫各家各户做好午饭款待社火队的演员。左邻右舍都乐颠颠的,婆婆已经张罗着收拾菜蔬做最好的吃食等着演员来,他们送来了社火来家里吃一顿饭就要好好做上,虽然不认识却千万不能慢待了。当听到持续的锣鼓声由远而近,我们都乐颠颠地跑到宽敞的场院里,社火队的演员们踏着欢快的舞步,在尽情地表演。不管是扭得、还是看的,脸上笑成了花,洋溢着幸福,犹如饮下了百年陈酒,醉了脸庞醉了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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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院里的年,有着太多的内容,并且让人累且快乐着。这样的年显现得更多是人老几辈子相沿下来的传统,礼仪、习俗、禁忌,在过年时是最多最集中的,比如三天不动笤帚、不得打骂孩子、不得泼污水等等,这些在城镇里都已经不讲究了,甚至许多人都不晓得。我们一家子按照乡村约定俗成的步骤程序,热热火火地过着年,似乎心里有了一些人生有意义、生活有意思的感慨,不论是家里人来客去,还是大包小包出门给亲戚拜年,迎来送去的尽是亲情与温情。
在这样的年里,冬日的阳光陪伴着庄廓院子里的一家人,安静而祥和,仿佛与时代隔世。我忙碌地无暇思考生活的品质,觉得平凡的幸福和快乐即使没有暖气、霓虹、音乐和美酒也一样实实在在存在,这幸福和快乐在婆婆的笑脸上,在自己的心里,在他的眉宇间,在小姑子的美丽脸庞上,在儿子亮亮的眼中。一家人高兴,我们逃离了无聊,逃离了霓虹灯营造的虚幻热闹,体味到乡村的平和与宁静,热闹和实在,过了一个火红的有滋有味的一个年。
正月初八九了,我们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离开了庄廓院,信心十足地开始又一年的忙碌。
作者简介:
老梅,女,汉族。青海省作协会员,《金门源》责任编辑。创作散文近20余万字,部分作品在《青海日报》《青海作家》及《金银滩》《日月》《金门源》等地方刊物上发表。现在门源人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