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年味】难忘的年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害怕过年了,过一年便老一年,如水而逝的岁月永不再返,任是谁也免不了会叹息如斯,小时那种盼望过年的心情早就不知向何处觅了。
记得小时候,还是刚过小年,我就已经开始盼望着过年了。过小年,在乡下的仪式也是很隆重的,这一天,在我的家乡也叫祭灶。据说灶王爷在腊月二十三这天,要上天汇报工作,也就是述职,主要是禀报这家人一年来的善恶行径,让上天来年赏罚。所以在这天家家户户要送灶王爷升天述职,为了让灶王爷上天给玉皇大帝多说些好话,家家户户要给灶王爷进行供奉,好让灶王爷嘴里说些好话,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这一天,最忙的就是姥姥了,她早早起来发好了面,等面发好以后,就开始烙干粮,所谓的干粮也就是一个一个的烧饼,烧饼擀好,粘好芝麻,一个一个放在案板上,用菜刀轻轻地在面上划上均匀的菱形,再用新梳子在菱形里印上圆点,最后等两面都做好了才放进锅里用文火烙熟,这样做出的干粮既好看又好吃,常常馋得我流口水,但姥姥是绝不会让我这会儿吃的,这些干粮都是给灶王爷烙的,是灶王爷上天的路上必须要准备的,所以在我们吃之前都是要给他老人家先献一献,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话,回宫送吉祥”,在给灶王爷献干粮的同时也要把贴了一年的旧的灶王爷的像,还有一些让灶王爷作为盘缠的纸钱一起烧了,当然还要在烧些麦草,那是灶王爷骑的马的食粮,好让灶王爷一路顺利到达天庭!
小时候的我每每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也是非常乖,生怕自己的调皮会惹得灶王爷不高兴,在姥姥烧着纸钱并念念有词的时候,我总是会偷偷地向那个常年供奉灶王爷的墙上的板板迷茫地望过去,很多时候,我都想看看灶王爷是什么时候上路的?
等灶王爷走了,家里就开始忙碌了,面是早就磨好的,年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赶集,这个赶集当然不比平常,平常去总是买些针头线脑,或者买头猪崽,或者卖了家里老得已经不能耕地的牛,当然,也有在收了麦子之后去交粮的时候。这个时候赶集,就是纯粹的办年货。年画要买,灶王爷的像、要在牲口棚里贴的弼马温的像、秦琼敬德的像都是要买的,还有一些平常不舍得买的蔬菜,要割些大肉做扣肉,要买些做八宝饭的米,还要扯些布,买些新衣,买鞭炮等等。
集市在陈村,当年属于凤翔县的一个镇,和我们宝鸡县相邻,那个时候是没有车的,二十公里的路全是靠着脚走去的,即便这样,我也是极喜欢去的,跟在姥爷的后面,姥爷就让我推了舅舅的二八式大自行车,当时的我刚刚学会,由于年龄和个子都小,骑车子也是蹬三角,在路平坦的地方还可以带姥爷一段路,只要看见对面有车一定会马上跳下来。姥爷让我推着自行车,主要是为了回来时驮东西,驮了东西就不好骑了,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推回家的,不过那也比从前套的牛车方便多了。
集市熙熙攘攘,很热闹,人挤来挤去,街道横竖交叉各一条,但在我的心中,实在是繁华得不得了,新华书店、邮局、信用社、牛马市、粮食市,卖衣服鞋子的,卖各种让我馋涎欲滴的小吃的,每次姥爷都会很慈爱地让我把小吃吃个够,什么醪糟麻花呀,什么蜜抹的粽子啊,什么精糕啊,回去的时候还要提着油糕。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觉得小时候在老家吃的那些小吃美味,多少回梦里,还梦见姥爷领着我穿过那些挤来挤去的人群中,在一个又一个小吃摊上坐下来。
赶集回来就开始忙碌了,蒸馍馍、糖包,蒸一圃篮,蒸馍馍的面都是过了好几遍的面,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还要扎肘花,煮肉,蒸米。
到了三十这一天,家里的男人们就带着娃娃们到先人的坟地里去烧纸祭奠,女人们钻进厨房里,开始准备晚上的菜品,到了下午,该贴对联了,打好浆子,对联贴好了,灶王爷的像、门神的像、弼马温的像全贴上了,女人们在这一天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迎接灶王爷从天上回家,照例是要供奉,照例是要烧些纸钱,外面的鞭炮已经噼里啪啦响开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姥爷和舅舅把炒好的菜以及一壶酒用一个大木盘子端着,去姥爷的二哥家。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过年的时候,本族的男人端着自己家最有特色最好的两三个菜和酒到最年长的人家里去一起辞旧迎新,男人去的时候通常都是要带着自己的娃娃们,没有娃娃不热闹啊,忙碌了许多日的女人们终于可以安心地坐在自己家的炕上,吃着过年的吃食。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年夜饭,是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度过的,那个时候我很小,大概也就三岁左右,在一个族里最年长的爷爷家的窑洞的地面上,各家端来的菜摆成了一长溜,菜的两边蹲满了人,娃娃们挤在中间,尖叫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吃肥肉,当时的条件一年到头很少见肉,所以看见那一盘一盘的菜上覆盖的肥肉片,我就伸出手去抓,大概也就是吃了不到三片吧,也许是太急了,来不及嚼碎,在咽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吐了。从此后我再没有碰过肥肉,对于除此之外的肉类,我也是浅尝辄止,从没有特别特别想吃的时候。
初一就彻底清闲了,村里的男人们就玩一种纸牌叫“掀胡”,性质和麻将差不多,带点赌钱的性质,这是庄户人忙碌了一年后彻底的放松,女人们在这一天也是除了做饭什么活儿也不干,什么不能动针动线,不能动剪刀,要是动的,以后眼睛不好,以后腿脚不好。后来我想,这也许是聪明的女人们为自己不干活找的理由吧。
接下来就是串亲戚的日子,初二闺女回门,小辈们给长辈们拜年,提着点心提着麻花,来了亲戚的家里就非常热闹,客人到了先是下一碗荷包蛋细挂面,到晌午的时候就是炒菜,吃臊子面。每到这个时候,姥姥姥爷总会掉眼泪,他们唯一的女儿——我的妈妈因为远在青海,每年都不能在初二这天回门,看着院里姥爷的侄子家四个闺女在这一天热热闹闹地回来,他们哪有不难受的?
大约到了初十,长辈们就开始走动了,要到小辈的家里串个亲戚,拿了点心送去灯笼。
一到夜晚,就有娃娃开始挑着西瓜呀、花篮呀、小动物的点了小蜡烛的纸灯笼到村子里开始转了,一手里拿着小小的烟花,一手挑着灯笼,一边走一边喊:游灯笼,添油来,栩栩(麻雀)下蛋磕头来。这样走着,不一会儿,就有了一串的娃娃,都提着灯笼,有的不小心的,刚出来没一会儿灯笼就烧掉了,于是就哭着鼻子回家去了,没有着的,一直坚持的到十五这天晚上的灯笼必须要在回家吃元宵前点着烧完,据老辈的人讲,要是正月十六以后再看见灯笼,眼睛就得瞎了。
想起来,还是那个时候过年有意思,如今过年,一年比一年的年味要淡,不知道是我们日渐老去的心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乐趣,还是岁月之河无情地磨粗了我们曾经细腻的心。只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禁不住伤感,禁不住思念,禁不住在烟花灿烂、鞭炮齐鸣的时刻在城市的一角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王华,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理事,西宁市作家协会会员。在省内外杂志报纸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多篇,出版小说集《怎么和你说再见》。现居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