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你,丝绸古道
雪山映衬嘉峪关 张颂甲摄
丝绸之路经济带由陕西进入甘肃平凉、天水,经敦煌、嘉峪关、阳关出境后进入新疆。一座座历史名城,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个狭长的地带上,历来是我国向西开放的咽喉要道和商埠重地。
在全国人民热议建设“一带一路”的时候,我忆起当年离休后去丝绸之路经济带采访的经历。虽然时隔多年,但昔日的际遇历历如在目前。
一
回忆那次西行,我遇到不少操着全国各地方言的游客。同时,惊讶地发现,外国友人也不少,尤以日本朋友为最多。在沙山上,在大漠中,在柳阴下,不时可听到外国朋友的笑声,给还显荒凉的古道上增添了许多生气。
当我拖着疲倦的身躯,从敦煌莫高窟走出来时,一位日本女青年上来搭话,她的汉语说得不错:“先生,你们的丝绸之路有多少年历史了?”她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我一时无法给予确切地回答:“好像秦汉时代就有了路,总有2000多年了吧!”我寻思,日本人不远万里跑到中国大西北来,走一走丝绸之路,看一看莫高窟,怎么会有这么大兴致?在交谈中,我反向她提出这个问题。“过去,中国西北少有人来,对这里有一种神秘感,日本的许多人是来探险的。再就是日本人信奉佛教的多,所以都愿意到中国西部来拜佛。”日本小姐这样回答。
回望这一路,我们驱车在古丝绸之路上飞驰,面对的不止是一条地理意义上的通途,还是一条布满历史陈迹的大道。两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在更远的地方,可以迷迷蒙蒙地瞥见漫延起伏的雪山,间或见到一片片大小不等的绿洲,那是人们聚集的乡村或城镇。多数时间里,空旷和荒凉还在笼罩着大道,并俯视着大道上流淌的车辆、驼队、过客和飞逝而去的岁月。难怪古代诗人早就吟唱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来。
这条被人们踩出来的大道究竟是1000年还是几千年前的事?我在丝路上探询,谁也说不清楚。究其根源,最早的足迹恐怕要钩沉到来自东方的先民。那时候,对于早年活动于大河上下的先民来说,西方是梦幻中的仙境,是极乐世界。但西去的路途曾是人们难以涉足的荒漠、高山,几乎是难以解释清楚的谜。于是,凭借想象和崇拜,便构想出来一队英雄,他们像夸父追日一样,从日出的东海去追逐日落的昆仑。为了追赶落日,传说中,我们的老祖轩辕黄帝就曾经“涉流沙,登于昆仑”。尧帝超过了先祖,不但到达昆仑,而且跨越昆仑山,“会见了西王母”。可信的传说记载了大禹为了治水,到过西域察山观水。至今保存完整的《穆天子传》,则详细记录了西周穆王满驾八骏,游西域,翻越帕米尔高原到达今天的吉尔吉斯草原的情况。
二
汽车在河西古道上疾驰,一座座敦厚的烽燧在戈壁滩上显得特别突兀。它们是汉长城的遗址,不断向游人们迎来,又蜿蜒离人们而去。那“秦时明月汉时关”,不知记录了多少历史兴衰和年代更替!是啊,别小看这弃于道旁的黄土堆,正是它在诉说着:大道辉煌,自秦汉始!它们是拥有5000年历史的中华民族的骄傲。
但汉长城到今天已经有名无实,保存下来的顶多是“土围子”,像是一些干打垒的墙壁。在山丹,我看到一段相对完整雄伟的城垣,那是明代长城。由于年代不那么久远,不但有城垣可寻,还见到一座保存尚完好的城楼。
古道一直是平静祥和的。曾几何时,匈奴民族兴旺了,震撼了西域大地。这个剽悍的民族,风一样席卷了河西走廊、天山南北和帕米尔高原以西大片土地。
古道烽烟迭起,不再平静。直到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在河西走廊设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又建立了阳关、玉门关两座边防关隘。四郡中前三城命名有着明显的寓意,即“耀武扬威”、“张国臂掖”和“美景倾泉”,彰显了汉武帝战胜匈奴、卫护国土、宁静边疆的业绩。那么,敦煌命名又是何意?我曾问过诸好友,众说纷纭。友人告我东汉应劭的解释较为可信:“敦,大也;煌,盛也。”敦煌很早就是汉王朝首都长安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地,是西域进入中国内地的南道、北道、新北道三道的总汇合口。那时,出境西行的人,在这里要做好即将步入更为险峻路途的精神和物质的充分准备;而入境东行的人,一路劳顿,在这里要作较长时间的休憩。
敦煌又是汉民族和少数民族来往的要津。它还是武将、使臣、游子、戍卒回归故里的梦寐中的城关。他们一旦回到敦煌,就好像回到故国一般。东汉名将班超,他在出生入死戍边31年后,上书皇帝,请求告老还乡,写道:“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玉门关,即为敦煌所辖之关口。他把回到敦煌,就算作是回归故国了。班超的赤诚爱国之心,感人肺腑。
三
继张骞、班超之后,大约过了五六百年,唐代高僧玄奘沿丝绸之路赴西天取经,开了中西文化交流的先河。在距今六七百年的元朝,意大利的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沿丝路长途跋涉,历时三年有余,才到达中国帝都朝见了元世祖。他堪称是西方人东来的光荣使者。
千百年来,古丝绸之路几度兴衰。只因明朝大航海家郑和七次下西洋,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使得陆上的丝路逐渐失去昔日的光彩。光环虽然有些褪色,但人们都承认,丝路开通以来,对中西经济的贯通和文化交流兴盛,起到了伟大的历史作用,功不可没。
那么,这条大道是何时戴上“丝绸之路”桂冠的呢?一位朋友告诉我:大约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德国有一位地理学家,名叫李希·霍芬,是他在其所著的《中国》一书中,首先提出来,随后广为流传。
丝路虽然有了美好的名称,但因为路途遥远又荒凉难行,长时期以来,游人在路上艰苦倍尝。远的不说,近百年来不乏这样的实例。林则徐被远谪新疆伊犁。他乘坐的木制牛拉车,行进在河西走廊,仅从兰州到武威(凉州),一百几十公里,居然走了十天!林则徐用“送我凉州十日程”的诗句记下了这一段旅程,可见当年行路之艰难。
我国新闻界前辈、《大公报》特派记者范长江的惊世之作《中国的西北角》,就是他孤身深入大西北考察的旅行记录。当时他骑马西行,从张掖到敦煌用了一个多月时间。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解放大西北的征程中,大约也用了一年多时间,才解放了西北全境,其间有战争的阻隔,最主要的是路途遥远、交通不便。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专门研究敦煌艺术的我国著名学者常书鸿,每次去敦煌,从兰州出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
时光荏苒。进入21世纪以后,特别是实行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国丝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坎坷不平的国道已全线改建成高速公路。高速铁路新疆段业已通车,不久,我国境内丝路高铁也将全线贯通。我们从敦煌驱车返回武威,1000多公里路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我有感而发写了一首小诗来称道:“入夜进凉州,闹市灯如昼,飞驶千公里,今日方能够。”如今,我们完全可以高唱“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有故人”了。
千百年来,一提起古丝绸之路,人们心底就会油然显现遥远、神秘、渺茫、迷人和奇险的感觉。那戈壁大漠、雪峰驼铃、富饶绿洲多么富于传奇色调,那梦幻般的传说,更是充溢着诗情画意。的确,丝绸之路、河西古道,是一条记载着色彩斑斓历史的长河,这里经历过血和火的洗礼,也飞扬过祥和动听的牧歌。古道上可以说无处不饱含浓厚的历史文化氛围,无处不记载着汉民族开拓进取、一往无前的精神,无处不闪烁出华夏各兄弟民族源同流变、艰苦奋斗的耀眼光华,也无处不编织着中国人民和亚洲以至世界人民亲切交往的彩带。(经济日报 张颂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