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大调查】於菟活动从“邦”祭开始

31.01.2018  15:38

  在很多人看来,年都乎於菟活动是农历十一月二十这天在二郎庙和古堡内举行,也有对於菟略知皮毛的人认为,於菟开始于农历十一月十九的晚上。实际上,於菟真正开始的日期就是“邦”祭开始的时间,也就是说,“邦”祭是於菟的前奏,或者说於菟是“邦”祭的主要组成部分。

  年都乎“邦”祭共有四次,第一次在农历十一月初八举行,随后依次为农历十一月十二、十一月十四、十一月十九,农历十一月二十就是盛大的於菟活动。

  看到这里,相信不少读者还对於菟不甚了解。从字义上讲,“於菟”是一个古词,早在《左传·宣公四年》中就有记载: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辞海》:“於菟,虎的别称。”《辞源》中解释:今湖北省云梦县址古称於菟。传说楚国著名的政治家令尹子文是个私生子,被丢弃在云梦泽这一地方,被一只母虎抚育长大,其名榖於菟,当时楚国称老虎为“於菟”,把喂乳叫“榖”,因而这地方就被称为於菟。从含义上讲, “於菟”属于古楚巫舞,是楚人的崇虎傩俗。

  关于年都乎於菟的由来,最主流的说法是随明代军队戍边屯田而传入青海同仁说。此说认为,“於菟”舞应为春秋时期的楚文化遗存。此说除从名称断定外,还从楚国盛行巫风来考证。《汉书·地理志下》载:楚俗“信巫鬼,重淫祀”,由此可见楚国巫风之盛,较同期其他各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先祖用来祭山神祛妖求吉的“於菟”舞,从现代形式和内容都含有楚国楚风的绪余。梁代江陵人宗懔编撰的《荆楚岁时记》中载,楚人逢年节有“门画与虎”避邪之习俗,此说虽不能完全说明楚人有无崇虎之情,但可以说明有以虎作为镇妖兽是一可信的证据。

  1929年,年过半百的鲁迅做了父亲,小海婴给他带来幸福的同时,也让他感到生活的辛苦。海婴非常淘气,经常到处乱翻,弄得书房一塌糊涂,鲁迅边整理边给儿子说好话。朋友们都说鲁迅太溺爱孩子,鲁迅坦然写下《答客诮》:“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这首诗的“小於菟”,应该就是“小老虎”的意思。

  既然於菟属于楚风古舞,是楚人信巫崇虎的遗迹,怎么会流传到青藏高原的年都乎的呢?有人分析,从历史上看,同仁地区在古代为边关要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据史书载,自秦汉以来,多有军队戍边屯田。明初又有江南移民移居此地,五十年代末在年都乎村发掘的大明时期的文物王廷义石碑就可作证,此碑现在仍立在年都乎村。就这么,“於菟”舞随着历史的变迁从江南楚地或楚人后裔巴人住地流传而来,在村民祭山神习俗中,由巫觋传承沿袭保留至今。所以甚至有人这么说,於菟是楚风舞蹈的活化石,也是楚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当然,对于於菟的起源,还有其他说法,比如有人说是远古时代生活在青海的古羌人崇拜虎图腾的遗绪之说;也有人说土族崇虎源于内蒙古草原,随迁徙而带至同仁土族之说。

  进入农历十一月初八,隆务河和年都乎河都安静下来,河滩上的树木早就脱下绿装,一只乌鸦在一棵柳树上大喊大叫,然后穿过被雪覆盖的田野,再飞过年都乎村人家的屋顶,径直朝二郎庙方向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於菟活动或者说“邦”祭活动的法师阿吾和二郎庙管家杨本早早起来,阿吾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珍藏的法师专用的袍子和帽子“请”出来,袍子和当地的藏服有点相似,帽子却很特别,跟我们看到的《西游记》中唐僧戴的没有两样。这套行头阿吾只有在“邦”祭或於菟活动时才拿出来穿在身上,平常藏在家里从不示人。

  阿吾小时候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名”,叫多杰拉旦,但不知为什么,大家一直都叫他阿吾,到现在户口簿和身份证上的名字还是“阿吾”。

  在土族语言里,“阿吾”是“阿哥”或者“男孩”的意思,也就是说,每个土族男子都可以叫“阿吾”,女孩则被称为“阿姑”。

  法师阿吾现在还有另一个“头衔”——土族於菟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他也是这一国家级非遗项目的唯一传承人。於菟“法师”不是谁想当谁就能当的,认定也有一定的程序。於菟“法师”有着清晰的传承脉络,一般都是子承父辈,但必须经过年都乎寺或隆务寺活佛认定。今年62岁的阿吾从1980年开始接过於菟“法师”的衣钵,至今已经37个年头,也就是说,他即将主持的於菟活动,是他第37次做於菟的“主持”。

  严格地说,於菟“法师”是代代相传,但有些意外的是,阿吾是继承了爷爷的於菟“法师”传承人角色。在於菟传承的数百年里,“法师”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拉哇”。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拉哇”也有失业的时候,文革期间年都乎於菟活动被叫停,於菟“法师”的称号在阿吾父亲的手里断了线。1980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普度,年都乎的於菟再次跳了起来,阿吾成为第七代於菟“拉哇”,也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於菟“法师”。

  农历十一月初八这天,就在阿吾请出“法师”衣冠的时候,二郎庙管家杨本也早早打开庙门,把寺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村里的男人们这一天的早饭和午饭也都吃得瓷实,有些人还喝了几口青稞酒,他们都为“邦”祭活动做好了充分准备。

  与此同时,年都乎拉卡村村民增太家的大门开的比往常要早,院落同样被扫得干干净净,女主人把房间也打扫得一尘不染,尤其是主室,炕上收拾妥当,灶里添加了更多的柴火和牛粪,一张八仙桌早就摆放在房屋正中。

  年都乎村土族人家的主房很是特别,是典型的“锅台连炕”结构,大炕和锅灶连在一起,是接待客人的主要场所,也是生火做饭的所在。青海冬季气候严寒,生活做饭所产生的热量舍不得白白浪费,所以聪明的青海先民就发明了“锅台连炕”,灶台的烟道通过大炕后再被抽到房屋外边,这就确保了房间内的温暖。

  不一会儿,增太家便迎来了不少客人,他们都是左邻右舍,是前来帮忙的。今年,增太家是“邦主”,今天就要迎请二郎神的到来,全家人也好,全村人也好,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此,头一天“邦主”增太到县城置办了不少东西,回家后从摩托车后座上取下香蕉等水果,还有绢花、青稞酒等等,就像过年办年货一样丰盛。

  “邦”祭是於菟舞驱邪的前奏和序幕,於菟活动开始前,年都乎村有四个“邦”祭,是按四个“措瓦”(部落)分的,每个措瓦每年轮流一户人家,是上一年抬神轿者按神的意志自由选择的。“邦主”增太在上一年“邦”祭中抬的是二郎神的轿子,今年二郎神该轮流到他家来“邦”祭。

  能将神请到家中,在年都乎村民看来是一种福祉,会一年心想事成,健康幸福。

  上午10点钟,“邦主”增太准时到达阿吾家,一阵寒暄后,增太请求阿吾:“今天的‘邦’祭在我家,还烦请您前来!”阿吾其实早就知道增太要来,二话没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白色毛边纸、剪刀、桑袋、哈达、白酒,和增太一起走出家门。到达“邦主增太家后,阿吾检查了一下“邦”祭所用贡品,然后开始剪制晚上“邦”祭活动所需要的“邦那咕”,也就是各种祭品。阿吾对剪刀的运用相当娴熟,如同他平日里做堆绣唐卡时一样,每个图案早就深烙在他的心里,几个小时后,他的身边就多出了很多用白纸剪出的神、房子等,前来帮忙的人们将这些“邦那咕”悬挂在增太家的房梁上。(於菟系列报道之四)